秋

林苏推门而出，不出意料，又是空荡荡的客厅，她眼神平淡的扫视了一圈，放下书包，声音平缓的叫道：“妈？”

她轻手轻脚走进厨房，又检查好了欧阳平时会呆着的地方，确认没人之后，毫不犹豫的进入了欧阳的卧室。

欧阳的卧室摆放着很多奢侈用品，林苏扫视了一圈之后，十分从容的走到床头柜那里，拉开抽屉，动作幅度很小的，翻找着抽屉里的东西。

林苏翻找了很长时间，但动作从容不迫，脸上表情更是一脸淡然，令人意外的冷静。

翻找无果，她起身将翻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回去，程设和之前一模一样。

干完这一切，林苏走出欧阳的卧室，快速进入她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之后打开了电脑，点开一个被命名为“过程”的文件。

鼠标键转了几个圆圈之后，在界面上弹出一个文档，只一眼，就能让人血液凝固——

文档上详细记录了欧阳给林宇购买假药的网上购买记录，还有林宇死之后，欧阳手机里的每一次金额支出，全部都截屏在了这个文档里。

林苏看着这些详细记录，突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她轻轻皱了一下眉，从抽屉里熟练地拿出药给手掌心倒了几颗之后端起水一口下肚。

她收集这些东西耗费了不少时间，还好欧阳现在对她是无条件信任，她有时从欧阳卧室出来，被欧阳撞见，也可以平平淡淡说一句“我只是看你在不在”而糊弄过去。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关了电脑之后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只是手机响了几十秒，没人接通。她又挂断电话，打开微信，找到秦阳，犹豫了一会儿，手指灵活快速打字——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想和我哥断了联系，我都会帮你，但是前提是，如果你的回答是肯定，我保证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再见到我哥。”

打完字，她将手机随手丢在床上，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她的眼神中不再有以前会有的任何情绪，只是平平淡淡，眼睛就像是五官上的一个精美的装饰。

“我从来不是你们的好女儿，为了让恶魔得到她应有的惩罚，我不介意做另一个恶魔。”她轻声呢喃道。

从前那个爱笑，没心没肺的她已经没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或许是在拒绝李奕星的那个时候，或许是参加林宇葬礼的那个时候，或许是接到老牛离别信的那个时候。

“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个家本身就是个错误。”她摇摇头自言自语到。

这场错误的开端和过程她无法改变，那么结束的句号，她来亲手画上。

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就祈愿，赐予我们一分平凡的普通，一分别人的幸福，一分有希望的未来。

她看着窗外飘过一片随风而舞的叶子，她的心没有生如夏花，却死如秋叶。

枯黄的落叶轻轻落了下来，林清黎伸出手，微微仰起脸，静静地等待着随风而落的它到达自己温热的掌心，却不想，一阵轻轻的秋风拂过，落叶擦过他的袖口，还是飘到了地上。

原来落叶到掌心的距离会这么远，远到隔了一阵越不过的风。

他弯下腰将落叶捡起来，轻轻夹在书里。

他感觉世间的每一个生命就像被风遗落的枯叶一样，伴着春日的辉煌也曾与风合奏过一曲生命的华尔兹，现在在这萧瑟的秋日与风合奏着死亡的静谧，继而归根，走向永恒。

他享受着内心的孤寂，轻轻笑了一声，抬起头的那一瞬，他看到了安德烈。

“嗯....”少年感觉有些别扭，不自觉让心情晕染了双颊，话语间透露着生涩，“呃，或许我想...你需要有人陪你.....捡落叶？”

他安德烈·罗恩·伊万诺夫对天保证，他活这十几年来，除了幼儿园的漂亮女老师之外，他还从未对任何一个人上过心，可如今，林清黎算得上是一个。

这个东方男孩，自他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感觉很特别，但是当时没什么兴趣了解，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捉弄过对方。

正真让他对林清黎产生兴趣的，还得是他打架了之后第一次跑到林清黎住的街区的时候。

他当时翻过路边的护栏，身后是紧追不舍的一群混混，林清黎就提着一袋采购来的食材闯入了他的视野，并且与他对视了一小会儿，然后他就看到平时一脸平易近人对人微笑的林清黎略微偏了一下头。

他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用带着戏谑的语调冷笑了一声：“哟。”

安德烈：“......”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安德烈没工夫和林清黎对峙，刚要抬腿跑，林清黎喊：“喂，要不进去躲躲？”

我信你的鬼，安德烈翻了个白眼。

几秒种后，他逃进了林清黎家的院子。

然后他就记恨上了林清黎。

因为林清黎把追他的那些人也放进来了，他听的清清楚楚，林清黎说：“进去看看吧，我刚回来，我家院子门没锁，他可能跑进去了。”

安德烈：“what？！”

没有选择，安德烈只能躲进院子里闲置着的一个废弃箱子里，然后他就听到那群人由远及近的咒骂声，竟然还夹杂着对林清黎的谢意。

没过多久林清黎让那些人离开了，然后他来到后院，打开了那个废弃箱子，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躲在这里。

他还是一脸十分礼貌的微笑，眼神却带着几分不屑，语气里还有满满的嘲讽：“这里曾经住了一只哈士奇，没想到现在住了你。”

安德烈震惊又恼羞，震惊林清黎的表里不一，恼羞自己竟然被捉弄了。

从此以后他就格外关注这个让他出糗的东方男孩，想尽办法要重新扳回来一局。

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这人要么是呆在教室不出来，要么是泡在图书馆不出来，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逐渐的，他习惯去注意林清黎，他会出现在图书馆，食堂，有时在操场，都是一副冷冰冰的体面人的样子。

林清黎朋友很少，却很会和自己独处。别人笑闹的时候，他总是脸上带着礼貌的笑看着，偶尔说几句。

他这种对人有距离的体面却让安德烈越来越好奇，他甚至萌生出了想和林清黎交流的想法。

但是林清黎对人一直很有距离，在外人身上永远是“礼貌”，对林苏是最随和的，对安德烈也比较例外，是不屑。

两人在同一个学校，但林清黎从来没跟他多说一句话。直到他因为打架，第二次闯进了林清黎的院子。

“以后我就躲这儿了，嘿，你可别忘了，你也曾经住过我家！”

因为这句话，林清黎果然没赶他出去，而他也不定时闯进林清黎的院子，乐此不疲。

林清黎的住处成了他固定的避风港，成了他冷静情绪的休息室。

这么多天以来，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因为跟林清黎的相处，逐渐变得不那么焦躁了，甚至开始对林清黎看的一些书感兴趣。

他第一次往家里买书的时候，自己亲妈甚至震惊到问出：“是你吗？安德烈？你手里的是什么亲爱的？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找借口去找林清黎，即使林清黎对他还是冷冰冰的，但比之前和善多了。

林清黎对他和善，但对那个叫秦阳的更加和善，就是温柔。

一个随意的电话都能让林清黎轻易显现出他费劲心思都得不到的反应。这让安德烈心里不舒坦，俗称嫉妒。

可是林清黎这种人，像只狡猾的狐狸，一旦你进入他的私人领地，他会马上和你拉开距离。他和林清黎这种似友非友的状态已经够了，有什么条件嫉妒。

然而最近不一样了，他在林清黎身上不会再看到那种期待，高兴的情绪表现了，只有比之前更甚的疏远。

安德烈不傻，当然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甚至在心里有些窃喜，但是看到林清黎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又会心里很郁闷。

还是找个借口吧。

“...你需要有人陪你.....捡落叶？”他有些别扭的问道。

林清黎盯着他看了几秒，勾起唇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我不介意你把一整个院子的落叶捡完。”

安德烈平时对林清黎很少闹脾气，这次他神使鬼差的回怼：“你在开玩笑啊，我做不到！”

林清黎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弯了眼角，一个不留神，笑意跃上了眉梢。

“就当落叶是秋天留给大地的下午茶，别捡了。”林清黎笑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陪我待会儿吧，我一个人有点无聊。”

安德烈：“是没人和你聊天，你孤独了吧？”

林清黎：“也算吧，不过既然来了，就陪我说会儿话吧，你想吃什么，我可以请你啊。”

安德烈：“.....火锅，就是上次吃的那种。”

林清黎：“好啊，就当是给你的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