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翱翔在夜空。
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二十年前吗？
至少在现实时间里是二十年。如果用她自己的体感时间做标准的话，那就太漫长了。
如今和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这只是鹏城一个普通的晚上，甚至天气还相当不错。她面对的对手也只不过是几个才只有一本书的入级作者，比起那时，这个难度堪称菜鸟级。
可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感觉到了一丝和当年相同的感觉。
迷茫，无措，强作镇定，明明看不到一线生机，却还是执着的站在原地，甚至强迫着自己向前。
那时她面对的是黑暗、无序、混乱，可现在，她居然有了一丝当时的茫然与恐慌。
我怎么了？
我变弱了吗？
或许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因素，失去了幻想的力量，哪怕现在同样能使用另一本书的最高设定，也同样使她没有安全感。
如果原因是这个，那就好办了。
她不害怕自己变得弱小。她只怕自己不知不觉间变得懦弱，或者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何方。
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青林造纸厂。
在千岭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已经逐渐接近了青林。她已经看见了造纸厂旁边的河流——为了处理废水，造纸厂通常都建在河流下游，将处理过的废水排进河里。
夜晚的河流，比白天时更加深邃、静谧，在月色下无声地流淌着。
千岭停住了。漆黑的眼眸中，一抹深蓝悄然晕开。眼中倒映着的小河一点一点被冰面覆盖，最后彻底被封冻，不再流淌。
但这只是她眼中世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在她的视角里，沿着那条被冰封的小河向上，可以看见灰色或白色的野兔，被积雪覆盖的松树，和整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那是一片白雪皑皑，绵延千里的山脉。
……
青林造纸厂。
千祁在几次轮回里看到的场景都是真实的。造纸厂的员工们要么已经离开，要么被安排在外围，防备着墨玉的进攻。
而造纸厂的厂房前，有三人正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站在门边的，是这次专案组的组长。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神色平淡地抬起头，说了一句：“看来她失败了，千祁已经醒悟过来。”
其他两个临时工没有露出任何凝重的神色。脸色阴沉的那个适时地露出一抹惊讶，而他旁边，那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则冷笑出声：“老关，要我说，你就不该相信那个女的。”
“墨玉的人能信几分？虽说她是打了个清理门户的幌子，鬼知道是不是偷偷放水，说不定那个二五仔已经把我们卖得一干二净了。”
关泽文看了他一眼：“赵腾，虽然我们已经合作过很多次，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不要编排他们的人。”
“嗨，你俩不说出去，谁知道？”赵腾嗤笑，站起身，活动着关节，把指节摁得“咔吧咔吧”响。“你们就是太谨慎了，看我现在出去，折了那小女娃的剑。”
“等等。”冷眼旁观的阴沉男子突然开口了。他看着天空，眉头微皱，“来的好像不是那个被通缉的小作者。”
“不是吗？倒也正常。”关泽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糖倾城的能力很特殊。如果那个作者亲身前来，她也一样会再次陷入轮回。既然她身边的人已经看破糖倾城的幻想力量，没理由不提醒她这一点。”
“来的，恐怕是她的某个读者。”
“读者？”赵腾笑了，“那不是更好？那个小作者的变动率甚至还不到0.1%，她的读者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如她亲自来！”
但这一番话却并没有得到另外两人的回应。
阴冷男子此时也已经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天空：“他娘的……”
赵腾一愣。“姓张的，你骂谁呢？”
“我骂那个叫千祁余笙的作者！”姓张的男人满脸愤慨，指着赵腾身后的天空。“他娘的开挂了吧？这变动率不到0.1%？”
……
千岭轻轻地抬起了手。
山神者，梳理一地灵脉，调节山间阴阳。
这是山神的义务。而与义务相对应的，山神的权利……就是当她出手时，整片山脉都在回应她，都在她身后，和她一起镇压敌人。
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生机。这是《长命锁》的馈赠。她还能感受到另一种力量，如星光垂落，默默庇护着她。这是雪辰的祝福。
可让千岭困惑的是她仍然不安。而她现在也隐隐觉出，这种不安，无关强弱，无关对比。
明明这一次大家都在啊。
为什么我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千岭试图弄清自己不安的来源。可在她尝试着感受自己内心的时候，她突然皱起了眉，抬手，一道冰蓝色的屏障在面前出现，丝丝缕缕的寒气从屏障上溢出。
一个清晰的拳印出现在屏障外侧。仿佛冰雪凝成的屏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易碎，屏障表面，蓝光闪过，整片屏障完好无损，出手攻击的男子被震得退了两步。
交锋过后，双方的表情都不太好看，似乎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千岭凝视着对方。她释放出屏障后并非对它再无控制，通过刚才那一击，她立刻明白，对方不止是入级作者，武艺修为同样不低。
比不上她，但也已经触碰到了化劲边缘。
千岭正暗中提防着，对面那男子咧嘴一笑：“小丫头倒还有几分本事。”
“但……你的依仗不过是一部变动率甚至不到0.1%的作品。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但只要你还不是书中人本身，你就不可能赢！”
赵腾在最初的试探后，判断出对面的少女并非变动率达1%后才有可能走进现实的角色，而确实只是一个读者。
那他怕个鬼啊！
“你们拼尽全力就搞出来这点能力……呵呵，墨玉还真是衰落了。”
赵腾一边嘴上对墨玉不屑一顾，一边绷紧了神经。打架前来几句垃圾话基本是常态，能破防最好，不能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她突然笑了。
“是吗？”
赵腾突然发现，这片区域的风变得格外锋利急促，夹杂着雪片。最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但风力和风速都在不断提升。
更奇怪的是，风雪似乎都无视了对面的少女。
可是，作者必须遵守自己的设定。哪怕是她召唤出的风雪，她也最多能减弱一部分伤害，该扛的还是得扛。
赵腾的视线，开始被不断出现且愈发狂暴的雪花遮住，看不清对面那道身影。她的声音隔着风雪，传进他耳中：
“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虽然变动率确实不高……”
“但我代入的也不是主角……”
千岭的视线并不会被飘扬的雪花阻挡。嗯，她是一个诚实的人，她代入的也确实不是主角……而是千岭山神，宫依雪。
谁叫某个白痴作者不但把她的名字写进了书里，甚至还干脆把那个故事起名叫《千岭化雪》……
所以暴风雪不会伤害她。所以她的能力上限比其他读者要高。
作者能使用书中的最高设定。
她就是设定本身。
“第二个错误是……”
千岭抬起了手。她比原著中的宫依雪更强，不止因为她有武力的加成。比起书里那个灵气刚刚复苏的末法时代，“幻想”充沛的现在，拥有山神位格的她，能做出更多的事。
更重要的是，她再次弄清了自己的不安来自何处。
原来我真的很在乎大家。
所以……这一次，我不想让你们失望了。
赵腾此时没有走动。没弄清对方的能力机制，随便走动很可能会让自己走进陷阱。于是，他就在原地站着，听见千岭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们墨玉，才没有衰落！”
原本的狂风中夹杂着的还只是普通的雪花。而在山神的意志感染下，这些雪花的材质悄然发生着改变。
变得更加轻薄，更加锋利，更加……无坚不摧！
狂风夹杂着这样的雪花，呼啸声愈发尖利，将陷入风暴的一切，搅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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