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三十二年冬,户部尚书宋平江贪污工款,私造官银,今上大怒,下旨查抄尚书府,赐宋平江死罪。
“阿沅,让周管家带你去淮南王府”
“今后爹不在了,就没有人能护着你了”
“阿沅,爹,是清白的”
那年阿沅只有六岁,却家破人亡。
寒冬腊月的风雪骇人,连下了几日也没有停歇,沈清宴在回京的路上捡到宋知沅时,小姑娘已经快冻得奄奄一息。
宋知沅被带回了淮南王府
夜里风雪大作,可寒意全被轩窗遮挡在外,阿沅醒来,是在温暖的床榻上,眼前的蜡烛摇曳,朦胧的让她看不清楚。
她只瞧见一人背影挺阔,不知在与旁人说些什么
她身上发热,头也痛的很,眼前的光景翻天覆地,虚虚实实
只听见有人叹了一口气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清宴,彼时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袭白袍,头束玉冠,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也觉得这位定是神人之姿,恍若天仙下凡。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少年蹙着眉头望着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阿沅摇摇头
“忘记了,也好”
淮南王府如今只有只有沈清宴一人,沈清宴做主,将小姑娘留了下来,王府下人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宋将军膝下无儿无女,便将户籍落在你处吧,人还养在王府,就当送本世子个人情。”
小厮送上宣纸与笔墨,整齐的摆在少年的桌案上,少年持笔,顿了一下
才在纸上挥洒下几个大字
“宋 知 ——”
沈清宴抬头,瞧着对面的小姑娘,小姑娘许是还没适应这里的环境,有些怕生,看他的眼神也躲躲闪闪的,少年的目光停留在她额前的伤,是那日风雪天冻得。
“愿”
少年提笔,纸上显现出最后一个字。
“便叫知愿吧”
阿沅改了名,叫阿愿。自此,再没了宋家小姐宋知沅,有的只是淮南王府的——阿愿。
阿愿自小就活泼好动,在王府没过几日,便熟悉了周围的事物,府中的下人本是不喜欢这个捡来的小姑娘,但抵不住那小姑娘对他们撒娇讨好。
按阿愿那便宜“爹”的话来说,小姑娘笑一笑,或是蹙下眉头,都能让他这个七尺大汉的心融化,“父爱”泛滥。
府中上下唯一能对阿愿冷着脸的,怕只有世子沈清宴了,可阿愿依旧喜欢在沈清宴身后跟着。
沈清宴未承袭父爵,只做将领带兵打仗,回到京师便是闲人一个,每日多数时间就在书房里研究兵法。
阿愿喜欢跟着他,即便阿愿识字不多,也装模像样的坐在书案跟前,沈清宴看书,阿愿便看他,一大一小,能坐在书房大半个下午。
沈清宴有时,也会教阿愿写字,从她的名字开始。
可阿愿的脑子实在有些蠢笨,沈清宴握着他的手带她写了好几遍,她自个写却还是不会。
“笨”沈清宴板着脸,用手指瞧她的额头,嗔骂道
进书房送茶水的小厮阿张总是打趣阿愿,是瞧着世子爷眉清目秀想占世子爷的便宜,还说阿愿小小年纪色心不小。
阿愿不懂他说的那些
但是他瞧着沈清宴,真是打心眼里觉得他好看。
每到年关,是王府最清冷的时候,府中的下人多是有家室的,眼看着除夕将至,老管家正给下人们发放例银,好让他们回家过年。
阿愿最近也忙得很
沈清宴请来了京城绣衣坊的裁缝,说要给阿愿制两件新衣,后来又想了想,觉得年关一过春日便马上到了,吩咐着将阿愿的春衣也一块制了。
故阿愿每天早上都要被早早叫起,被那裁缝婆子拿着尺量来量去。
阿愿便总是在餐桌上当着沈清宴的面抱怨,沈清宴却不为所动。
“笨,世子这是在对你好”
老管家端上来一盘糕点,塞在阿愿叽叽喳喳没完的嘴里,饭桌上顿时安静了几分。
除夕那日白日又飘了雪,淮南王府洁白一片,沈清宴刚出院子,就瞧见正在雪地里撒欢的宋知愿,小姑娘穿着这两日新裁的袄子,外头披着大氅,颜色都是红的,明丽鲜艳,看着十分喜庆。
沈清宴心里没由来的舒心
今年的年夜饭依旧和往年一样,家中除了沈清宴,府里只有老管家和几个厨娘,还有无依无靠的阿张在。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家中多出来个阿愿
小孩子都喜欢喜庆,老管家不仅上街采买了对联爆竹,还给阿愿拎回来一盏小鱼灯笼。
回来看阿愿不知求谁给她梳的双丸子头,还都束了红色发饰,提着管家给她买来的灯笼,活像年画里的娃娃。
等夜幕落下,京师的天,遍是盛开的烟花。
阿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笑声如银铃一般,给这个清冷的年夜,平添了些烟火气。
“阿愿”
沈清宴叫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红色荷包递给她,阿愿不明白。
“压岁钱”
府中下人都说阿愿命好,被世子收养,得世子喜爱,养的如高门富户人家里的娇小姐似的。
沈清宴倒不如此觉得
当年父亲在世时,曾带兵御北,他跟在军营,有幸见识过那场战争,冬日里的北境环境恶劣,穷山恶水之地寸草不生,每日都有将士死亡,不是战死,而是扛不住这天寒地冻被活生生的冻死。
当年军中缺少物资,将士们没有御寒防冻的衣裳,粮草也十分短缺。
父亲寄希望于京师,盼望着皇帝下旨运送物资,可一封封寄去京师的信件全部有去无回。
那时宋平江还是户部底下的一个小官,无权拨款,却私下里将大部分家产运送到了北境,解了燃眉之急。
一方面,宋家对淮南王府有恩
另一方面,若当今圣上清正明廉,宋尚书还在,阿愿本该就是那高门富户里的娇小姐。
阿愿八岁时,被沈清宴送到了私塾,只去了一天,阿愿便哭着鼻子回来了。
老管家问她怎么了,她不说,急得老爷子围着她转圈圈。
见了沈清宴便拉着他的袍子抹眼泪,模样甚是可怜。
待她哭累了,便靠着沈清宴的腿睡着了。
阿愿还记得,那次是沈清宴抱着她回房的,世子哥哥身上有好闻的檀香味,她还不小心把鼻涕蹭到了他衣服上。
沈清宴过后也没询问她为何而哭,却再也没将她送去私塾,阿愿的功课,是沈清宴一日一日教出来的。
阿愿很喜欢听沈清宴给她讲书
声音温温润润的
能将阿愿哄得睡着
阿愿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标致。对人笑起来却还是如小时候一般,眼睛弯弯的,脸上挂着两梨涡。
阿愿那时总是会缠着沈清宴求着带她去京郊跑马
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沈清宴总说她的性子比马场上的烈马还要顽劣几分。
阿愿小时便总是拉着沈清宴的衣衫跟在他身后,如今长高了些,就改为牵着他的袖口。
讨好时,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裳料子,揉来揉去,嘴里还振振有词,直到沈清宴点头才肯作罢。
崇德三十九年,敌军试图入侵西部疆土,皇帝下旨派沈清宴带兵出征。
那一月,正赶上阿愿的生辰。
沈清宴赶不上陪她一起过生辰了,阿愿有些郁闷,问他何时能归。
沈清宴说
两年后吧
阿愿更郁闷了
两年后,阿愿该及笄了
沈清宴出京那天,府中只留下了阿愿和几个上了年岁的奴仆,偌大的淮南王府冷清了不少。
阿愿是在府前看着他们离开的,这是她入府以来第一次与沈清宴分别,不仅没有哭,还笑着对沈清宴说,等他回来。
沈清宴却有点舍不得,离了京了也数次回头
他担心他不在,小姑娘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会不会被人欺负去了,更怕这一去,就回不来。
那时沈清宴还不明白,这座城里,已经有了他的牵绊。
沈清宴离开的两年里,阿愿总会给他写信,阿愿的字迹与沈清宴的很是相像,信中所写无他,只是阿愿的日常琐碎,平常的过于平常,可沈清宴还是会一字不落的读完,再回一封亲笔。
沈清宴告诉阿愿,西境有大漠狼烟,有长河落日,有京城没有的景象,壮丽宏伟。
阿愿想去看看。
转眼间
阿愿的十五岁生辰便要到了,沈清宴吩咐,及笄礼不可大办,只递信给了与王府有私交的奉国公夫人,请她为阿愿主持笄礼上头。
边关战事吃紧,沈清宴终究没能小姑娘长大成人的那一刻,礼物却千山万水如时送到了阿愿手中。
那是一支金贵的步摇
从敌国的公主那得来的战利品
沈清宴瞧它第一眼,便想着给阿愿送去。
王师又一次大获全胜,沈清宴也在敌军退兵那日,继承了王爵
沈清宴回京那天,依旧是大雪纷飞,和多年前一般,却又比那年温暖许多
沈清宴骑着马刚拐入巷子里,就瞧见府前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他心中喜悦,也不由得打量起来,眼神自下而上的从小姑娘的身上掠过
彼时的阿愿,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连身姿也已有了少女的娉婷袅娜
阿愿见一行人停在府前,马上的儿郎身披玄色的铠甲,身如玉树,面如冠玉,神情冷淡,却对上了阿愿记忆中的模样。
阿愿喜笑颜开,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扬着头笑着喊他
“世子哥哥”
周将军告诉阿愿,沈清宴如今已是淮南王,阿愿便不可再称沈清宴为“世子哥哥”
阿愿犹豫的看着沈清宴,眉头蹙成一团
阿愿觉得“王爷哥哥”这也太难听了吧
阿愿别扭着,拽着沈清宴的袖子,小声的喊他
“哥哥”
“嗯”
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沈清宴没过几日就发现了阿愿的不对劲
小姑娘不像以前那般缠着他了
沈清宴起初还有点失落,觉得定是与阿愿分别太久,小姑娘对他生疏了。
为此,沈清宴想尽办法拉近与小姑娘的距离,平日里在府中,也总是要她陪在身边,看书也好,下棋也好。
后来才得知
阿愿喜欢上了一个穷小子
沈清宴派人去调查,才知男方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家里是苏州的商户。只因长得一副俊美的脸,所写诗词婉约,颇受京中女子喜爱。
那下人还一块送来几张诗词,据说是那秀才所写,沈清宴看了不禁皱眉头
像个小孩子抓住了讨厌的人什么把柄似的,当着阿愿的面便说这是陈情滥调,庸俗至极。
惹得阿愿好几天没搭理他
“幼稚”
沈清宴确实幼稚,竟为此还跟踪了阿愿,可没想到这一跟就跟进了乐坊。
入京赶考的清苦书生为乐坊歌妓写词,放在民风开放的当朝,确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落在那人身上,沈清宴便觉得他哪哪都是错的。
沈清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他该是用些手段让那个书生远离他家阿愿。
沈清宴正愁是派人拿刀威胁还是拿钱利诱
阿愿愁眉苦脸的回来了
见到他便蹲坐在身边,一声不吭,与小时候受了委屈后一样,默默的抹眼泪,然后双眼哭的通红,迷迷糊糊的靠着沈清宴睡过去了。
沈清宴像从前那般抱起阿愿
只听小姑娘不清楚的呢喃
“阿愿再也不要喜欢任何人了”
“阿愿要永远跟着哥哥”
那天夜色正好,可谁都没有看清沈清宴情不自禁勾起的嘴角,连他自己也不会知道。
那年除夕,沈清宴为阿愿聘来一只猫,全身雪白,阿愿喜欢极了,给它取名为雪团。
那猫本是工部侍郎养在院中的,平日里无暇照顾,便只能由府里下人照看,平日里爱睡又爱动,又十分通人性,沈清宴看它第一眼,便想起了阿愿。
年关一过,沈清宴顶着王爷的名号进朝入官,平日里的政事也愈来愈多,回府的时辰也越来越晚。
可不管多晚,院里的灯也总会亮着,小姑娘也总会坐在灯下,怀里抱着雪团,见他回来了便迎上去,问他累不累,问他是否用过晚膳,嘴不停歇。
昏黄的灯火映在小姑娘的容颜上
沈清宴想着,如果日后都是这般如此,也未尝不可。
那一年沈清宴二十又三,京中同龄子弟,早已娶妻生子,沈清宴不急,却绕不过成亲这档子事。
淮南王府麾下数万战士,任谁都想跟王府搭一门亲,好借乘风之力,上青云。
朝堂中的大臣私下与他讨好,争嫡的皇子明目张胆的送他美妾,他都婉言回绝了。
可没想到外祖家却送来一名表妹,打着探亲的好听旗号。
沈清宴心中冷笑,当年淮南王府落魄,他年幼掌家时,人人对他避之若泯,如今王府靠他征战四方才换得昔日荣华,却又谁都想分他这一杯羹。
那表妹人到王府时,沈清宴正在书房,阿愿正倚在离着书案不远处的贵妃榻上睡的正熟,沈清宴在案前持笔作画,宣纸上的小姑娘韶颜稚齿,眉
目如画,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笑容上漩出两个梨涡,明丽动人
沈清宴想起名篇中的一句词来,随手题了上去。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阿张进来禀告时,沈清宴正落下最后一笔,阿张不忍心打扰他,立在书案前等他题完,他眼神无意间落在那副画上,只觉得画中人有些熟悉,回头再一瞧刚睡醒正抻着懒腰的阿愿,恍然大悟。
阿愿觉得,沈清宴那表妹叶玉纯,好似很讨厌自己,从见她第一眼她就用那恶狠狠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好似上辈子自己抢了她的情郎似的。
若不是沈清宴将她拉到了身后,她会被她盯得千疮百孔。
阿愿起初,还是很喜欢叶玉纯,只听闻她生长在江南水乡,那里环境优美,水土养人,江南女子多是玉魄冰肌,风姿绰约,如今一见叶玉纯,确是如传言一般。
叶玉纯说的一口吴侬软语,每日见了沈清宴便是表哥长表哥短的,听她讲话能酥掉一把骨头,可唯独被叫表哥的沈清宴,依旧是那一副冷脸,不尽人情。
沈清宴不喜他这表妹,若是让他说理由,十根手指头也数不清。
沈清宴还记得叶玉纯初到府上第一日,他正与阿愿在亭中对弈,沈清宴不喜奴仆跟在身旁,更不想这时有旁人打扰,亭子外便只留了一个侍从看守。那叶姑娘横冲直撞,非要过来与他请安,侍从拦都拦不住。
待人过来,便毫不客气的抢了阿愿的位置,摆出一副柔弱姿态来,丝毫没有刚才与侍从纠缠时的模样。
沈清宴垂眸瞧着她
又见她低下头去看这棋局,故作思虑模样,开口便暗讽阿愿这棋艺不精,放在京中才女里定是排不上名号。
沈清宴心底气的要死,府中上下谁人不知,阿愿的琴棋书画,都是他一日一日教出来的,说阿愿无才,便是在说他这个师父无才。
可终究叶玉纯与自己连着母族的关系,沈清宴不好人刚入府就给她脸色看,与她说了些客场话便拉着阿愿离开了。
阿张路过时看的他家王爷憋着气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又想起叶玉纯初次入府就将阿愿认作了丫鬟,还吩咐她端茶倒水。
幸得阿愿脾气好,又觉得她是美人,不仅照做还没有与王爷抱怨。
又幸好王爷不知道,若是知道了还能了得
叶玉纯入府时,沈清宴叫管家分配了些仆从到叶玉纯居住的院子里,明面上说是照顾表姑娘在府中的日常起居,实则是在替沈清宴监视她。
京城的高门大户多是这般,府中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主人家的眼睛。
叶玉纯说到底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里大多时间是在屋里刺绣抚琴,刚来那几日缠着沈清宴陪她上街,被沈清宴以公务繁忙拒绝了之后便也不再纠缠。
只不过过来禀告的下人却也透露,那表姑娘时常问起王爷的喜好,更是有意无意的提起阿愿姑娘。
沈清宴那几日繁忙,眼看着阿愿的十七岁生辰便要到了,不仅要花心思想着送什么礼物小姑娘才欢喜,更要去应付隔三差五前来求亲的人。
周将军看着他,忍不住地说道
"王爷每日想着送什么礼,还不如想想日后要将阿愿许给哪家的儿郎"
周将军是个粗人,眼看着都要四十了,不仅膝下无子,身边也是连个枕边人都没有的,周将军觉得他这辈子可以打光棍,可阿愿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可就不能这么可惜了
周将军还想说什么,被阿张捂着嘴拽出了书房
阿张气的直摇头,只觉得他至今未婚也是有原因的,果然是个大老粗,情爱之事这辈子他也够呛能明白了。
叶玉纯很清楚自己此番入京的目的
临行前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要她讨好她这表哥如今的淮南王,即便不能成为淮南王正妃,做个侧妃,也定是亏待不了她。
世家女子的人生多是这般,由不得自己做主
叶玉纯愿意牺牲
一是为了家族的前程
二是因为……她真的很喜欢沈清宴
她生长在江南的书香世家,所结识的男儿,虽有文采,但少了些气概,他们可以吟诗诵英雄,可他们成不了英雄。
直到她看见沈清宴
方知少年英雄该是何模样
她很是嫉妒那个叫阿愿的女孩,她可以跟在沈清宴身后,牵着他的袖子,一声一声得唤他哥哥
她嫉妒的要死
所以在听说阿愿的身世不明不白时,又欢喜至狂
叶玉纯与阿愿说,日后的淮南王府,总会有那么一位女主人的到来,她与他地位相配,门当户对。
她们的出身,不一定非得是江南叶氏,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世家
可那时候的阿愿,该以何种身份留在王府
是淮南王的妹妹,是王府的下人 ,还是……
阿愿不想再听下去
她被她说的头昏脑涨,这些问题,她竟从未思考过
她自小跟着沈清宴长大,习惯于喊他哥哥,习惯他对她好,习惯到忘记了,他们之间没有血缘亲情
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拿什么做以诠释,阿愿想不明白。
阿愿第一次
萌生了想离开这里的想法
阿愿的生辰是在十月中旬,以往那时的上京,还未迎来初雪。
今年却尤其罕见
十月初,便下起了第一场大雪
白茫茫的,覆盖了整座上京城
阿愿坐在府前的台阶上发呆,老管家匆忙的给她拿来披风,披在她身上,生怕她冻坏身子。
老管家笑着说
阿愿当年,也是京师第一场大雪时,进了淮南王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阿愿强扯出笑意
阿愿偷偷地离开了,没有告诉府中的任何一个人,那年的大雪带着她来到这,那便让这场雪带她离开
阿愿太过天真了,许是沈清宴这些年将她护得太好,从未让她见识过什么叫做人心的黑暗
她以为只要她离开,她就不用去考虑那些让她头疼的问题
沈清宴的生活可以步入正轨,她也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即使她知道,未来再也没有淮南王府给予她的锦衣玉食,再也没有沈清宴对她的宠爱。
直到她被人敲昏,逐渐的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抬眼,就能瞧见那人通红的双眼
她不知道,这个人听到她失踪的消息有多么担心
她不知道,为了找她,他倾尽了府兵掀翻了整座京城
她更不知道,她在他心底,究竟有多么重要
她被他紧紧的锢在怀里,她看见他凑近她,听见他近乎哀求的声音
“阿愿,答应哥哥,再也不要离开”
宋知愿回府那日,叶玉纯被沈清宴请去书房,她很是开心,这是沈清宴第一次主动寻她
可她没想到,迎来她的是沈清宴冰冷冷的警告
“明日……就派人送你回江南,日后,便不要再回来”
那一刻,她终于清醒,堂堂的淮南王,怎么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她自讨苦吃了。
可她依旧不甘心的问他,若她没有用这些手段,干干净净的,是否有可能被他喜欢,像喜欢阿愿一样
他说,没可能
除了阿愿,任何人,都没可能
干脆利落
第二日,叶玉纯随着侍从出府,正巧路过阿愿的院子
她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院里,小姑娘正坐在那晒太阳
一旁的男子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持着药匙,脸上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温情,将汤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小姑娘口中
叶玉纯突然后悔了
她看着沈清宴的眼,满眼都是那个叫阿愿的小姑娘的影子
是她痴心妄想了,她本就不该奢求这些不属于她的情意。
阿愿的生辰礼,是一把古琴,名为凤声,是沈清宴费劲力气才得以寻来的。
阿愿琴技不差,自小就随沈清宴学了不少名曲
什么《阳关三叠》什么《燕落平沙》
可唯独有一曲,是沈清宴一直未教给她的
沈清宴想着,日后有时间,便将这琴曲教给她,什么都给她
宋将军趁着阿愿不在悄悄来到书房,询问沈清宴未来的打算,知道阿愿身世的人不多,他算是其中一个
他以为他家王爷真的把阿愿当成亲妹妹
如此这般,阿愿的身世问题,便也不用再重提
可偏偏让他看见沈清宴拥着阿愿,教她弹那首名曲《凤求凰》
沈清宴想做那司马相如,那谁是文君
宋将军再是个大老粗,那一刻,也什么都明白了。
自阿愿回到王府,就已经感受到沈清宴待她的不同,她喊他哥哥,他依旧应着,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似不再是兄妹之情。
那是什么,阿愿也说不清
阿愿只知道,她对上哥哥的眼睛会心跳加快
哥哥环着她教她抚琴,会让她面红耳赤
就连哥哥的手指稍微碰到她,也会让她偷偷耳朵泛红
阿愿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她会死掉,下次遇见沈清宴,她便躲着走。
直到她偶然间看到了那首《凤求凰》的词
什么“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羞得她躲在屋里好几日没敢出门
元日那夜,沈清宴带着阿愿去看灯会
天上星河璨璨,地上火树银花,亮如白日。
沈清宴牵着阿愿,一前一后的穿梭于车水马龙的闹市中
阿愿鲜少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一时间迷了眼,连这几日的别扭也都一扫而空
小姑娘好奇的四处张望,立马就被湖边的那棵挂满红布条的树吸引了,树下有位老者正吆喝着
说这是神树,将愿望抛在树上,便能成真。
阿愿放开了沈清宴的手,兴致冲冲的去问那老伯要了布绳与牌子
沈清宴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小姑娘垂眸提笔写了什么在那木牌上,穿上绳子,交给那老伯,那老伯说了什么,许是要亲自抛才灵验这种话,小姑娘果然翘着脚,将木牌抛到树上,挂在不高不低的枝杈上。
“姑娘名叫知愿?是个好名字”
老伯捋捋胡子,笑道。
沈清宴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小姑娘故作神秘,丝毫不肯透露
只有阿愿知道,那个愿望是什么
两人往家中走,巷子里安静至极,月光如水
沈清宴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阿愿
“阿愿,你可知我为何给你取名为知愿”
阿愿摇头
“因为我希望你,愿望能被神灵知晓,保你万事顺遂”
沈清宴的声音伴着风吹进阿愿的耳里,有那么一丝不真切
阿愿看着他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低着头问她
“阿愿,我想代替神灵,可以吗?”
沈清宴将阿愿拥进怀里,阿愿能感受到他温暖炽热的胸膛,还有胸膛里砰砰砰的心跳
阿愿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阿愿,叫我”
“哥哥”
沈清宴将她拥得更紧了
“不,喊我的名字——沈清宴”
“沈清宴”
"嗯"
沈清宴的告白
让阿愿又欣喜又害怕
夜里她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不能入睡,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沈清宴那张脸
他说
“阿愿,我喜欢你”
阿愿未尝过情爱,不懂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可沈清宴的声音温柔,像是蛊咒一般,勾着阿愿尝一尝那种滋味。
阿愿彻夜失眠,以至于第二日日上三竿,仍被困在梦乡。
沈清宴刚从宫中回来,路上顺便买了些阿愿爱吃的合意饼,回到府中就直奔阿愿的院子,想着亲自送去
阿愿那时才刚起,侍女从外端了水进来,小姑娘还穿着白色寝衣,赤着脚走过去净面洗漱
沈清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惊得她差点打翻了水盆
侍女不敢将主子关在门外,要上前去开门,被阿愿一把拦住了,阿愿又怕他等的捉急,才磕磕巴巴的与他解释,自己才起,并未着好衣物
沈清宴推开门时,才看得里面是怎样一副景色
小姑娘一身白色长裙,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的,显然是着急系上的,一头青丝未绾,只用丝带系住垂在身后,小姑娘赤着双脚踩在地上,见他进来,满脸惊慌地看着他
“哥哥,你怎么进来了呀”
声音糯糯的,还夹杂着些抱怨
沈清宴一时失神,忘记了回答,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那双裸露在外小巧白嫩玉足,盯得阿愿浑身不自在,羞红了脸用长裙将双脚遮挡了起来。
“女孩子的脚,不能,不能乱看”
阿愿觉得,沈清宴最近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往日里的他清冷自持
如今的他却愈加……
放荡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阳光和煦
春风拂过水面,漾起一层层波纹,四角亭的帘幔被吹得微微飘起,离得老远,就能听得见从里面传来阵阵琴声
只见一女子坐在琴台之上,纤纤玉手挑拨着琴弦,动作娴熟,一身白衣洁白如雪,轻纱的广袖随风吹拂,乍一看,就好像那九天仙女,不染这世间纤尘。
正对面的书案前坐着一位男子,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手里持着书,时不时的抬眼瞧一眼对面的人儿,也只有那时,才能在他那双如镜的眼里瞧出一丝漪澜。
阿愿手里的动作未停,抬眼却直直的对上沈清宴的眼神,看得她心乱了套,手上也弹错了音,阿愿赶忙的低下头,却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沈清宴放下书卷,走到阿愿身后,缓缓坐下,两人之间相隔甚近,衣料摩擦着衣料,阿愿感觉到背后的温热,扰得她更是意乱心烦,手上也更是慌乱,琴音跑的不成样子。
“这首曲子你自小就学,怎么如今这般生疏?”
沈清宴的声音从耳侧传来,呼出来的气体温暖又带着湿气,直接吹进阿愿的耳里,吹得她痒痒的,酥得让阿愿的声音都开始打颤。
“是,是我学艺不精。”
小姑娘低着头,话意似在认错,却又夹杂着些许抱怨。
沈清宴满眼都是小姑娘的侧脸,他低下头,甚至能将小姑娘眼下的那颗泪痣看得一清二楚。
之前,他还从未注意到这里还长着一颗痣
鬼使神差,他偏过头,一点一点的尝试靠近,最后,蜻蜓点水一般吻在小姑娘那颗痣上。
阿张带着客人来时,便看的这一副场面,小姑娘一把挣脱开他家王爷,站起身来,脸羞得通红,又好似发觉到他们的存在,捂着脸便跑了。
做了坏事的人却一副没事样子,悠闲的站起身来,眼神瞟过他们,有些不自在,沙哑着嗓子对着客人道
" 请吧,太子爷"
李宸书今日来是有要事要谈,不然也不会这般急着见他,坏了他的好事,李宸书在心里辩解,一时没想到该怎么开口。
沈清宴知道他今日来是何目的,近来朝中有人传太子有谋权篡位之心,看来是真的,只不过沈清宴很是好奇,他已是太子,这皇位迟早是他的,何必急于现在
"我父皇年迈,却愈加昏庸,修建皇陵,沉迷丹术,贪于美色,孤等得起,可百姓等不起"
“除此之外,宫中有一妃子以美色侍人,独得恩宠,膝下有一子尚小,孤不想做手足相残之事,却也害怕那女人骗的我父皇失了心,夺了孤的皇位,让孤给他人做嫁衣”
李宸书说罢,饮了口茶,目光落在那琴上,又转头看向沈清宴
“那是宋平江的女儿吧,孤幼时见过宋尚书,宋小姐的眉眼,跟他很是相像”
"孤可以承诺你,若你助我顺利登基,我便可以为宋家翻案"
李宸书赌赢了,沈清宴这人,不在乎日后是谁登基,可当他提到宋家时,沈清宴的眼神亮了一下。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姑娘,喜欢到想让她堂堂正正的做他的妻
夜里,月色皎洁,月光铺满了整个院子
小姑娘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不知在发什么呆,连有人走过来都没有发现
等沈清宴的影子将她笼罩时,她才晃过神来。
"哥哥?"
小姑娘不敢看他,今日在亭中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心中羞愤,却又不敢将他一个人晾在这,只得低着头,紧张的缠着自己的衣衫带子玩弄。
"阿愿,对不起,是我今日冲动了。"
沈清宴低下头来,安抚着小姑娘,听他道歉,阿愿的心情稍微的好了些,刚想对他笑笑,就又听他开口:
“我不该这般放肆。”
阿愿心中冷哼,他还知道。
“我今日来是跟你告别的”沈清宴拉着她坐下
“你要去哪”阿愿急忙问他,眼神里有些慌张
“西境”沈清宴揉了揉她的头"放心,不是去打仗,不出意外,最多几个月后便能回来"
小姑娘这才放下心来“哦”了一声。
“阿愿,你喜欢……你喜欢我吗”
沈清宴突然拥住她,继续问道
“阿愿是想一辈子做我的妹妹,还是做我的妻”
阿愿没想到这人说话能如此直白,竟愈发的不知羞,总是惹得她脸红心跳
也正因如此,阿愿知道,她喜欢他,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
沈清宴听着她的心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他哑着嗓子开口
"阿愿不用回答了,哥哥知道了"
沈清宴临走时,终究是把阿愿的身世告诉了她
他懂她为何在面对他的爱意时犹豫不决,他懂她的不安
他也想要堂堂正正的与她在一起,如世间多数眷侣一般,听她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哥哥
他要让她心安
也是让自己心安
此次分别,也并非像他口中所说的那般轻松,待他日后领大军入境,兴许也会被人称作逆臣贼子,可他等不及了。
“阿愿,此番我也并非只为了你”
“我沈家世代忠臣良将,效忠天子,镇守边关,可我不一样,我生逢乱世,皇帝昏庸,自小看见的便是杀戮,我亲眼看见父亲死在我面前,可那时,他拼死要护着的皇帝正花天酒地,荒废朝政”
阿愿看着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清冷,那时阿愿才真正的认识他,他并非是一个忠心的臣子,却定是一个心怀天下的英雄
崇德四十三年,太子李宸书意欲谋反,率亲兵包围皇宫,挟帝退位。淮南王沈清宴率十万将士攻入京师,拥立太子登基。
那些时日,京城人心惶惶,阿愿也整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夜不能眠。
直到下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告知她,王爷要回来了
她才面露喜色
匆忙跑出府外
沈清宴记得很是清楚,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京城街巷里少了平日里的繁华喧闹,路上几乎无人,萧条空荡,与他打过照面的只有些零散的巡防士兵。
他骑着马刚转入巷子
就瞧见向他跑来的那抹身影,她的衣襟和裙带随风舞动,是他眼前万千景物唯一的鲜亮
阿愿跑近来,沈清宴也未停下马,反而是坐在马上,俯着身,一把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
“阿愿,带你去跑马”
阿愿窝在沈清宴身前,拽着缰绳的手被沈清宴覆着,干燥的手掌里传来些温热,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头上,领子上的纹路蹭的她微微作痒。
沈清宴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些,与阿愿讲他这一路的见闻
他说宋将军在北疆遇到一女子,对她一见钟情,两人情投意合,在营里大婚,人也便留在了北境。
他的话声一顿,马儿突然加快了速度
“阿愿,我们成亲吧”
他偏过头来,温热的声音顺着风传来,风声烈烈,她听得有些不真切
“好”
几日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沈清宴上书查明宋家冤案。
一晃眼,又到了一年年末,前朝私造官银之案被查清,宋平江洗刷冤屈。
淮南王府连着迎来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给阿愿的,追封宋平江为文正公,归还宋家祖宅
另一道,是沈清宴私自求来的赐婚圣旨
钦天监算的好日子,是在一月初七,沈清宴不愿,说自古婚俗新人成亲前是不能见面,若是将婚事定在年初,那阿愿不得一个人过春节。
他可舍不得
沈清宴自己挑了个日子,是在除夕之前几日,沈清宴盘算着也没两日了,不仅能尽快将人娶到手,还能赶上和阿愿一块过年。
自从圣旨下来,沈清宴便整日繁忙,不仅要为婚事做准备,还要抽身去打理荒废已久的宋府。
阿愿倒是愈来愈贴心懂事,夜里常带着亲手做的吃食来看他
“阿愿,宋府那我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你带些人便过去住”
阿愿掐着糕点的手一顿,眼里不解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历来的婚俗就是这般,新人成亲前不能见面,不然会不吉利的”
沈清宴揉了揉她的头,将额前的碎发揉的有些杂乱,又听他说
“你总归是宋家小姐,嫁娶之事,自然是要拜别父母先祖”
阿愿点了点头,颇为懂事的道了一声“阿愿明白了”
阿愿回到了宋府,才知沈清宴说的拜别父母先祖是何意,宋家祠堂里供奉的牌匾,尽是崭新的,连那勾了漆的字迹还未干,怪不得沈清宴这几日这般劳累。
阿愿以宋家小姐的身份回府,又是未来的淮南王妃,自然是有不少人想上杆子来巴结,这送的礼和拜帖,自回来的那日就没断过,阿愿本就与京城的女眷不熟,性子又有些怕生,可她又怕回绝了被外人说了闲话,连着几日强颜欢笑的见了不少夫人小姐。
阿愿这几日最悠闲的事便是在祠堂里抄抄佛经,夜里泡上一会儿子热水澡。
侍女将水备好,撒上了花瓣,按阿愿吩咐,退出屋外等候。
隔着屏风,少女纤纤玉指轻拽衣带,衣衫尽落,露出如玉无瑕般的身子。阿愿踮着脚,迈进浴桶,姣好的身躯被水浸没,只堪堪露出香肩。
净室里的轩楻微敞,阿愿一抬头,便能瞧见照进来的月色,阿愿轻轻拨动着水,自己给自己解闷,也不知道这时沈清宴在做什么,她不在,也不知他有没有忙的忘记吃饭。
诶,阿愿叹气,掰着手指头算,他们已经好几日没见过面了,她那一本经书都快抄完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凉透了,阿愿才出来,只不过出了些意外,脚底踩到了水渍一滑,肩膀磕到了浴桶上。
门外守着的侍女听见声音赶忙的进来,却被阿愿呵止在屏风外,阿愿一向不喜欢自己的身子被人看去,即便同是女孩子也不可。
侍女将伤药拿来时,阿愿已经穿好了寝衣,问她要过了药,又屏退了她,告诉她今日像往常一样,不必叫人整夜守在外面。
待侍女走后,阿愿才扯下衣衫,露出被擦伤的肩膀,如今已经泛红,又有些痛,疼得阿愿直咧嘴。
阿愿没想到沈清宴会突然造访,好似她今日心里念叨他被他听见了似的,不过又暗自抱怨,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阿愿药上到一半,就见他鬼鬼祟祟的进屋,赶忙拉上了衣衫。
“哥哥,你怎的来了”
“自然是想见阿愿”沈清宴扯下大氅,搭在炉子旁,又瞧见小姑娘站得远,手里捏个瓷瓶,不禁蹙起眉头。
“受伤了?怎么这般不小心”
沈清宴快步走上前,拉着她的双手,仔细的瞧了瞧,才问“那里受了伤”
阿愿怕羞,却又怕他担心
“肩,肩膀”
“只是不小心,磕到了而已”
阿愿话音未落,就觉得颈间突然一阵凉,只瞧见自己的衣领已经被褪下一寸,露出白皙的肩。
阿愿还没反应过来,沈清宴的手便已经触碰到她的肌肤,带着些许凉意,陌生的触感,让她身体一颤。
“我来给你上药,别乱动。”
阿愿只好背过身去,只觉得沈清宴的手每动一下,她的脸便热上一分。
“好,好了没?”
阿愿试探的问道,他再揉下去,怕是自己都要煮熟了。见沈清宴不回答,阿愿擅自抬起手提起了衣领,可衣领刚挑上半寸,手腕便被沈清宴握在怀里,一用力,自己便转了个身坐在他腿上。
如此暧昧的姿势,更是让阿愿脸红耳赤
“院里为何没有侍女守夜,阿愿是知晓我要来吗,真是心意相通”
阿愿想不到,她这哥哥不仅行为愈加放肆,说话也更加露骨,明明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阿愿推开他,站起身来,不想他也随着她起身,轻轻被他一拽,又被他紧紧地锢在怀里。
沈清宴一手环着她的细腰,一手顺着她的脖颈滑到腰间,眼神旖旎,似有一波春水,让阿愿也看得迷了心。
湿热的感觉从唇间传来,先是轻吻,如对待一件宝贝一般,挠得人心痒,待阿愿彻底沦陷,他又化作一只猛兽,撬开她的唇,与她撕咬缠绵。
“阿愿喜欢哥哥吗”沈清宴的唇划过她的脸颊,落在那一弯锁骨处,轻轻咬了一下。
“阿愿很喜欢哥哥”
今日值夜的侍女从房间出来,正打着哈欠要上岗,便瞧见那窗上映得的两道身影,紧紧地贴合纠缠,羞得她赶紧低下了头,又快步回到了自己屋里。
房间的灯火直亮到半夜才息
“我不碰你,睡吧。”
沈清宴倚在榻边,替她掖了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