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卫出生以来第一次哭得这么凶。当年他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就连医生拍他屁屁几次都没让他哭出声,硬是忍着。打小就是个典型的斯拉夫小子,壮实得像头刚断奶的小熊,性子野得很,带着股天生的勇猛。两岁时就成了托儿所的“孩子王”,连三岁的大孩子都得挨他的“教训”;回了家更是霸道,他那柔弱的老母亲,根本拿他没办法。
可此刻被扔进一群穷凶极恶的男人堆里,大卫只觉得周围全是“巨人”。尤其是眼前那个对他瞪着眼的男人,衬得他是那么娇小。男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像拎小猫似的将他提溜到半空。
这是他生来头一回尝到这般强烈的失重感,混杂着男人身上毫不掩饰的恶意,刚才还震天的哭声猛地卡在喉咙里。他睁大了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小小的身子僵着,仿佛冥冥中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就彻底安静了。
迟迟没等来重物砸地的闷响,瓦洛佳紧闭的眼悄悄掀开一条缝。暴怒到几乎失控的叶戈尔还将孩子举在高处,可那扬手要摔的动作,不知怎的骤然僵住了。
叶戈尔的目光落在了孩子衣服的别针上。那枚金别针用红线缠了边,坠着些小巧的物件:小木剑、小金勺、小金锁……在旁人眼里或许只是个寻常装饰,叶戈尔却猛地想起,杰西卡的包里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就这一瞬,他的动作顿住了。
瓦洛佳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残存的良知让他想接住孩子。叶戈尔松了手,孩子一坠下来,就被他稳稳托住。
“拿去喂狼。”
叶戈尔撂下这句话,可瓦洛佳心里清楚,他是心软了。他赶紧抱起哭得快岔气的孩子,往自己房间奔去——只要不让叶戈尔再瞧见这孩子,或许就能保住这条小命。
钱并非万能。
事到临头,月莎求遍了人砸进去了不知道多少钞票,可也没能让她的宝宝及时回到她身边。
即便在监控密布的富人区,她连孩子被带往何处都查不到,绑匪的目的更是一无所知。直到侦探说这是场蓄谋已久的绑架,她才猛地想到瓦夏的母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一旦猜到是谁,月莎的心就沉得更厉害了,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如今自己成了母亲,才懂那丧子之痛有多剜心——可谁也拦不住一个母亲的报复啊。大卫失踪的这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烤,她不敢深想孩子可能遭遇的事。这人间的酸苦,磨掉了她身上最后一点神性,让她彻底沦为凡人,一个在绝境里挣扎的女人。
走投无路的时候,月莎想到了小时候母亲常常带她去的地方。那时候她家里还很穷,经常搬家,睡过天桥下。爸爸是个五十多才娶上老婆的本地人,一事无成,可以说她今天有这这么优越的生活全靠母亲。
唐人街那座天后庙,她记得清楚——小时候她和弟弟但凡生病,家里拿不出买药的钱,母亲就背着她们来求妈祖娘娘。事后母亲总逼着她和弟弟给神像磕头,一遍遍念叨“是娘娘救了你们”。
那时她年纪小,只模糊记得是守庙的老人喂她喝了药,对母亲口中的“神明”,心里总带着几分孩童的不屑。
时移世易,当年不屑一顾的庙宇,如今成了她这个绝望母亲手里唯一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