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没多久,月莎就上了天台找信号。晨阳把石板晒得温吞,她举着手机在栏杆边来回挪步,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像喘气似的时隐时现,发了三遍的消息始终卡在“发送中”,那个旋转的圆圈转得人心慌。
她踮脚往更高处凑了凑,风卷着松脂味扑在脸上,正打算按灭屏幕放弃,楼下突然炸响一声——不是寻常铁门的开合,是铁绞链被猛地扯动,崩出“哐当”一声脆响,震得耳膜发麻。紧接着,柴油引擎的轰鸣顺着风爬上来,带着粗粝的震颤,像头被困久了的野兽在低吼。
月莎往下看去,一辆墨绿色的卡车正碾过门前的碎石路开了进来。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从岗亭里走出来,手抄在裤袋里,站姿却像绷紧的弓弦。离得远,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见其中一个抬手时,袖口滑下去,露出腰侧鼓囊囊的轮廓,不是对讲机,那形状太规整了,像……枪。
【我哥哥现在变了很多。】妮娜说这话时躲闪的眼神,此刻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月莎猛地环顾四周——别墅被云杉和白桦织成的绿墙死死裹着,那些树密得连阳光都漏不进几缕;围墙是青灰色的石砌,少说有四五米高,墙顶缠着圈闪着冷光的铁丝,尖端泛着锈红;唯一的出口,就是此刻卡车正对着的那扇铁门,厚重得像块焊死的钢板。
楼下,检查完卡车的两个男人已经拿起了对讲机,没过一会儿。主楼旁那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里,七八个彪形大汉鱼贯而出。他们大多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胳膊上盘着纹身,有个壮汉的背心卷到了胸口,腰间明晃晃别着把黑色手枪。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过是在餐厅接了个三分钟的电话,回头时座位就空了。瓷杯里的浆果汤还冒着热气,银勺斜斜搭在杯沿。
那瞬间,某种尖锐的恐慌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叶戈尔几乎是踉跄着冲上楼。直到看见天台栏杆边那个纤细的背影,悬着的心脏才落下来,却又立刻被更汹涌的暴戾攥住。
他站在入口处,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着。衬衫领口被急促的呼吸撑得发紧,喉结重重滚了滚,才把那句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咆哮咽回去。不能吓到她,他反复对自己说,可眼底的猩红却压不住,像有团火在烧。
杰西卡转过身时,他已经努力扯出个近似温和的笑,只是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冻住了,“儿子在找你。”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脑海里有个声音正越来越响—
把她锁起来。
锁在二楼那间带阳台的卧室里,钥匙藏进靴筒。给她摆满她喜欢的红玫瑰,每天亲自送去餐点,让她只能看见他,只能对着他笑。
那样,她就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悄无声息地站在高处,像随时会乘风飞走的鸟。
明明站在没有遮挡的天台上任由微风吹拂着,月莎却感觉到无比的压抑,眼皮跳了跳,一股怪诞的感觉涌上心头。迎着叶戈尔的目光,月莎心里暗暗骂了他一句狗东西,脸上也没给他好脸色,实在是她笑不出来,装不出来,毕竟身在虎穴之中。
“手机给我,”她扬了扬手里的设备,语气带着刻意的娇蛮,“什么破地方,发个消息都发不出去!”
“你要打给谁?”叶戈尔站在楼梯口没动,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上那件定制西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挽起袖子的手腕上,名表的金属链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三年前那个穿着洗褪色迷彩裤的穷小子,如何摇身一变住进带持枪守卫的别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绝不是什么正经营生。
“打给我弟弟啊。”漂亮是她最好的保护色,也是世人对她最大的误解——他们总以为漂亮的女人都没脑子。月莎走上前,伸手环住他的腰,刻意仰起脸,声音比平日甜腻了几分:“我都给你生儿子了,你不把婚礼补一下?”
“还想嫁给我?”他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讥讽,神色薄凉。
月莎在心里呸了一声,老娘要什么男人没有,现在不过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以退为进。
“你就说娶不娶!”
话没说两句又生气。叶戈尔望着她那双因生气而透亮的眼瞳,喉结滚了滚,“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