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所有人,客厅地砖缝里都快嵌进雷金纳德的半只鞋跟,他叉着腰的手松了又紧,指节泛白得像要捏碎空气里的什么东西—想当初对手拿枪指着他太阳穴,他眼皮都没颤一下;前阵子处理那群欠账的混小子,烟灰缸砸过去时手都没抖。可现在,二楼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像块烧红的烙铁,光是想想门里的人,他后颈的汗毛就集体立正敬礼。
“F!”他低骂一声,却没半分戾气,更像在跟自己置气。指尖无意识地蹭着鼻梁,这才发现手心早沁出层薄汗。不过是交往半个月的女人,他偏向亲弟弟有什么错!可是这时候为什么就那么心虚那么后悔!
刚才摔门的声响还在耳膜里嗡嗡转,琳妮娅那红着眼圈冷得像冰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火了,连半点火星子都没了,就剩一片死寂的灰,比当初用枪指着他的仇家还让他发怵。
他绕着沙发转第三圈时,膝盖突然一软,差点跪在地毯上。想他雷金纳德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手下兄弟犯了错,他能面无表情地断人手指;可现在,他连上楼的勇气都快没了——不是怕挨骂,是怕看见女人那张写满“算了”的脸。
“操!操!操!”他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狠命捶打,棉絮填得紧实的抱枕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手背被枕套上凸起的刺绣蹭破了皮,血珠慢悠悠渗出来,红得刺眼。疼痛非但没有让他冷静一些,心跳反而加快了许多,仿佛随时就要跳出胸腔。
一个女人而已,走了就走了!他咬着牙往楼梯口挪,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转身冲到玄关镜前,手指胡乱扒了扒额发——镜里的男人眼尾泛着红,是急的;嘴角抿成条紧绷的直线,可那微微下垂的眼角,偏藏不住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讨好。
“怂货!”他指尖戳着镜面,力道大得像要把自己的影子戳出个洞,镜片晃了晃,映出他拧成疙瘩的眉峰。然后深吸一口气,像赴刑场似的往楼上挪。每级台阶都沉得像灌了铅,到卧室门口时,喉咙早干得发紧。手悬在门把手上,指节绷得发白,连带着小臂都在轻颤,活像那金属把手上通了电。
“琳妮娅…”雷金纳德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他自己都惊了——挨子弹时咬着牙没吭一声,如今竟连个名字都叫不连贯。
轻轻拧开门把,房间里没开灯,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床头柜上那盏小夜灯亮着,暖黄的光打在琳妮娅侧脸上,她正背对着门收拾行李箱,从保险柜里搬出一卷卷钞票。
雷金纳德的呼吸猛地顿住。他只注意到行李箱里的衣服以及她最爱的珠宝,她是真的要走,喜欢的东西一个不漏全装进去了。
他张了张嘴,刚要挤出个“我”字,就被劈头盖脸的呵斥砸懵了。
“闭嘴!出去!把门带上!”她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尖碴,“我不想再看见你这张脸,更不想听你放半个屁!”
平日里能一拳砸裂木板的腱子肉,此刻僵得像块生铁块;能吓哭小孩的满身纹身,在暖黄灯光下倒显得格外狼狈。他想解释,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只剩笨拙的沉默。
就那么钉在门口,脚像生了根。直到琳妮娅猛地回头,那双曾含着笑看他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像看什么脏东西。那眼神像沾了冰碴的刀子,剐过他的脸时,他浑身一哆嗦,像被抽走了骨头。
后来他怎么下的楼,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