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的偏,是吉普车开出去二十里就懂的。出了团部辖区,连块刷着红漆的路标都瞧不见,只有车轮在干硬土路上轧出的印子,歪歪扭扭往前伸,走几步就被沙丘吞掉半截。风裹着土粒打在车窗上,噼啪响,放眼望去全是连绵的黄土坡,坡上稀稀拉拉挂着几丛耐旱的骆驼刺,连只敢落脚的飞鸟都没有。
司机叼着烟,声音被引擎声盖得发闷,“除了每月十五号送补给的老周,没人愿跑这破路。上次来还是开春,现在都快入秋了,你瞅这路,还是老样子——走一趟,车得洗三天,人得咳半宿。”
“不过这儿养狗倒真合适,荒山野岭的,不扰民,还能让它们满山跑!”指导员指尖轻轻挠着纸箱里的几只小狗崽,毛茸茸的小家伙往他手心拱,他嘴角弯了弯,声音也软下来,“可得快点长大,将来啊为国争光!”
“咳——”月莎坐在副驾,胃里一阵翻涌,车窗缝钻进来的柴油味混着土腥味,呛得她又咳了两声,眼眶都红了。她揉着眉心皱着眉,语气里带点委屈又硬气:“下次我可不来了!我就是让他们帮忙照看狗,又不用训练,喊我来干什么……呕……”
“你不来?”指导员侧过头,“你就不怕他们苛刻你的狗啊?”
“他们敢!”
指导员深知小李同志的脾气,就是用她来把五班训一顿。五班太松弛了,而且这就是最后一次,如果他们连养狗都干不好的话—
“有人来了,快,紧急集合!”
远处负责站岗的人看到吉普车过来就狂奔回屋,把撒腿就往屋里冲,嗓门都劈了。屋里正打牌的几个人吓得手一抖,扑克牌撒了一地,手忙脚乱套上军装,收拾桌子叠被子捡垃圾。真是坏了,他们刚把许三多支去修路,没有许三多整理内务,宿舍一天就恢复了乱糟糟的模样。
吉普车下来时,五班五个人总算凑齐了排面,在车前站成一排。有的上下衣服不是一个颜色;有人扣子扣错了颗,露出里面皱巴巴的衬衣;有人眼下黑得像涂了墨,一看就是熬了夜打牌;只有许三多站得笔直,军装有棱有角,帽檐压得齐整,像根扎在黄土里的桩子。
“许三多?”
打开的车门里跳下一个女孩,真是女孩,五班里四个大兵还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错了。绿色中山装式的小翻领挺括利落,领口别着的金黄色五角星衬着麦穗纹,在阳光下泛着光,四颗铜制衣扣从领口顺直扣到腰腹,把身形衬得格外端正,英姿飒爽。再看帽子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令人倒抽了一口气,美得很!
“到!”许三多一眼就认出来了,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了,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也亮堂,“长官,你又升职了!”
“行啊你,眼神真好。”月莎看向自己的军衔,一杠三星。别人是靠自己的努力升职,她是靠狗飞黄腾达,养出来的狗王给她挣了好几个三等功,不升职都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