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哲,你有没有录像机?”
许三多站在宿舍门口轻声地问—这是队长给的三天假里,吴哲头一回见他。
“这你可问对人了!”吴哲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银灰色的录像机,机身还贴着层没撕干净的保护膜,“买来都没时间用,你想拍什么?”
许三多没立刻答,反而把衣领往下拉了拉——一小团暖绒突然从领口里钻出来,浅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耷拉的耳朵还轻轻晃了晃,鼻尖蹭了蹭许三多的下巴。“金毛!”吴哲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拔高了些。
“你咋知道!”许三多眼睛顿时亮了,好像找到了同路人,“它叫多多,可有趣了,你看着。”
许三多把多多放到地上,小家伙爪子轻轻踮着,像怕踩疼地板似的,迈着小碎步绕了圈,才停在他脚边。许三多往地上一坐,故意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还轻轻抖了两下,装出哭的模样。
吴哲立刻举着录像机凑近,镜头里的多多没急着扑,反而凑到许三多手边,鼻子轻轻嗅了嗅他的手背。见他没躲开,它才慢慢抬起前爪,肉垫虚虚搭在他的膝盖上,没敢用力压,只轻轻挨着;接着把脑袋搁在他蜷起的腿上,蓬松的耳朵蹭过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吟,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等许三多的手终于落在它头顶,多多立刻偏过头,用毛茸茸的脸颊蹭了蹭那只手,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舌尖只沾了下皮肤,就飞快缩回去,像怕碰疼他似的。
“真棒,多多真棒!”许三多把小狗抱起来,眼里的笑意是真心实意不带半点伪装,连声音都亮了些,手指还轻轻挠着多多的下巴。
吴哲没放下录像机,举着镜头对着许三多笑着问:“三多,你这是走出来了?”
这话一落,许三多脸上的笑立刻淡了,嘴角慢慢耷拉下来,声音又闷回去:“我不知道。”他低头盯着多多的耳朵,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那团软绒,连呼吸都轻了些。
他没看见,怀里的多多正歪着脑袋,眉头轻轻皱着,耳朵也耷拉下来,好像在说“这人咋又不开心了”,小脸上满是“工作好难”的无奈。
吴哲看着这模样,“噗嗤”笑出声,许三多愣了愣,手还僵在多多背上,没明白他笑啥——直到吴哲把录像机递到他眼前,指着屏幕里皱眉头的小狗,他才挠了挠头,耳根有点红。这几天不仅为难了队长,还为难了小狗。
袁朗坐在高坡的草地上,一腿屈着,另一条腿随意伸在草里,指尖还夹着根刚扯下来的狗尾草,绕着指节转了两圈。风从坡下的射击场吹上来,带着点火药的淡味,混着草地的腥气。
他没靠望远镜,就那么眯着眼睛往下看——底下队员正轮流卧射,动作利落得像模子刻出来的,枪托抵肩的角度、手指扣扳机的节奏,都透着股练熟了的惯性。
“队长。”许三多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托着迎着风咧嘴笑的小金毛。袁朗眼里全是欣慰,“怎么舍得出来了?”
“明天我不请假了,我要训练。”许三多站定,胸口还轻轻起伏着,可说完见袁朗没反应,又慌了,“队长,怎么了?”
袁朗指尖的狗尾草停了转。他太清楚这种创伤——那是信念的崩塌,不是靠安抚犬几天陪伴就能轻易扶起来的,连他自己头回开枪杀人,都闷在帐篷里缓了好几天。许三多这样认死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想通?他直起身,语气沉了点:“许三多,我就问你一句——下次实战,你还敢开枪吗?”
许三多的脸一下子白了,声音发紧,尾音还轻轻颤了下:“队长,您……您再给我点时间,我现在先跟着训练,再给我点时间…”
袁朗盯着他看了两秒,指尖夹着的狗尾草忽然停了转——方才还绷着的指节轻轻一松,草穗顺着风微微垂下来,扫过他膝盖上的草屑。他原本蹙着的眉峰,也悄悄舒展开一点,声音比刚才缓了些:“当然可以,我就怕你勉强自己。”
“但你得记着,”袁朗往前倾了倾身,语气又添了点严肃,“上战场容不得半分犹豫,你的分心,影响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战友。许三多,我不想放你走,可我没法把一个内心犹豫不定的士兵送上战场。”
“我…我知道的,队长。”
小金毛感觉到他的情绪失落,仰起头来,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许三多垂下的眼,比无辜和委屈,小狗略胜一筹。
许三多揉了揉它的脑袋,眼睛也跟它的嘴角弯了弯,“队长,李医生给我的这只小狗,可会逗人笑了,我心里明明可难过了,还是被它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