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上还在嘱咐我今天不要再欺负边上的小女生的人,到了晚上,已经永远的闭上眼睛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从警局里走出来的。
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是把尖锐的刀,夺去了我父母的生命。霎时间我一无所有,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被狂风肆意凌虐。
前十四年美满温馨的生活仿佛从未存在过,我闭眼是鲜血淋漓的噩梦,睁眼是无穷无尽的黑夜。白昼和情绪都被锁进那两方小小的墓碑里。
可我没有钥匙,我不能解锁。
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尚且清晰的只有密密麻麻的文件,永远处理不完的手续,警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数不清的警察。
我像被关进了一个被浓墨填满的玻璃罩里,被剥离了视觉和听觉。四周的空气都压缩成实体,挤的我难以喘息。
人群挤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近乎迫切的渴望安静和封闭。安静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可怖过。
唯一鲜活温暖的,只有他紧紧攥着我的手。
我真的太累了,巨大的打击让我整个人都沉寂在一种难挨的疲乏里。但我不知道,失去原来只是糟糕的起头。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可控制。
暴怒和痛苦无时无刻不把我挤在崩溃的边缘。眼泪、怒吼,这种原先用来撒娇耍无赖的东西,和噩梦一样,成日成日的绕在我的身边。
值得庆幸的是,他也和恐怖一样,无处不在。
他会在我痛哭或摔砸东西的时候紧紧抱着我,让我把悲鸣都塞进他的怀里。他会拉开厚厚的窗帘,让阳光晒进房间。他的呼吸让夜晚足够安静,也显得不那么恐怖。
他安抚我,支撑我,近乎温柔的牵着我的手告诉我,我病了。
对,我病了。
我填涂的那一大串文字拼成的表格,让医生得出了最后结论。
盯着病例末尾“中度抑郁”几个字,我竟然有些尘埃落定的安心。
我被命运放弃了。我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是。
他花了很久很久,来说服我吃药、做辅导,接受治疗。尽管我觉得积极迎接叵测的生活很可笑,但我还是没能拒绝他。
他站在我床前,耷着眼轻轻慢慢劝我的样子,让我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不只是我,他也再接受不了任何失去了。
那些日子很难捱。
药效让我陷入了没有穷尽的昏睡。昼与夜失去了被辨认的必要,规律的生活被打乱。但清醒也并不可爱,时而反胃,时而麻木——我仿佛是一个机器不停的解析药物带来的负效应。灵魂和肉体,都是剖离开的。
好在,我有那个传说中的,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念头。
虽然休学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但那些化学药片确实在我的身体里慢慢奏效。像是淹没我的潮水慢慢变得可控,沿着我的皮肤,慢慢消退下去。尽管暴怒和崩溃仍会造访,但生活轨迹已经趋于正常了。
这也意味着,我要返程了。
迈出家门的那一刻,我被楼道里折进来的阳光晃了晃眼。难以适应让我浮生出一些复杂莫名的情绪,促使我张开双臂,让阳光撞进怀里。
指缝里夹着一线阳光,耳侧被微风轻轻刮抚,小区里密密的乔木被日光晒化,蒸起一股清香。
我睁开眼,让目光在他和夏天身上流连。他被我盯的有些悚然的扭过身去,逗得我憋不住笑。
真好啊,我又回到了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