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辞微微撑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起双眼，瞳孔涣散而无神。几息后，当她堪堪适应了光线，颈部剧烈的疼痛又袭来，恍若钻心剔骨，令她不禁轻咳几声。
她勉强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的白色墙壁，鼻尖旋绕着那浓厚的消毒水味，眉头微蹙——
这里是医院？
嵩黔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感觉如何？
一直靠在旁边的嵩黔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张开一只眼睛。
嵩黔手术时虽打了麻醉药，但后续康复时依旧会有疼痛感。你服下的那瓶药剂中有毒药及软骨散，不过目前问题不大 ——毒素已被全部清除，软骨散的效果也会在这几天渐渐褪去。
白辞低首敛眉，心下心思百转，还亏她平日自称能言善辩，此刻千言万语却无法脱口而出，只得化成一声简单的“多谢”。
嵩黔不用谢我——这是日后必要的投资。若是你执意如此，以后就打多几场胜仗，这才是真正的道谢。
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他须臾停顿片刻。
嵩黔对了，碍于你的伤势，原本定在下个星期的比赛，被我推迟到了下个月。记得安心修养，早日恢复。
白辞好的。
白辞敏感地留意到他说的是“推迟比赛”，而不是“参加下一场”或“退出比赛”，更肯定了对方权贵的身份，暗暗记在心中。
不过，还未等她有时间细细思索，两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眼帘。章语依旧面色淡淡，语气却比先前温和了不少。
章语还可以吗？
白辞多谢，不碍事。
秋苒既然章语问候过了，那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下个月就是下一场比赛了，我希望你能尽早恢复，早日加入练习......
秋苒勾唇浅笑。不知多久不见，她那双雪亮的眼睛下泛起淡淡的青黑，面色苍白，嘴唇干涩破裂，整个人显得憔悴无比，不复当初的云淡风轻。
她咬了咬唇，似乎正在思索接下来的对话，最终在迟疑片刻后开口。
秋苒我已经对这个所谓的‘游戏’了解一二——现在，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我便可以继续讲下去。
白辞我很好。事实上，除了我的脖子还在隐隐作痛，我觉得自己已跟正常人无异。
白辞眨眨眼睛。此刻，她内心那旺盛的好奇心已经吞没了她的理智，当她反应过来前，自己已经熟练地说出了违背事实的话语。
这样明显的谎言肯定是骗不到秋苒的，甚至是一边的章语也察觉出了这一点，眉梢高挑地来回打量着她。然而，秋苒的唇只是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秋苒这就是一场大屠杀——我会这么形容。你之前看到的‘贵宾’，都是些出身显赫、家境富裕的人，他们站在整个金字塔的顶端，可以任意命令或指挥臣服在他们脚下的人们。而我们这些‘玩家’，属于底层阶级，就像是畜生一样被贵宾们奴役、玩弄、虐待......当然，这是少部分的极端例子，不过大部分玩家依旧要无条件地服从他们。
倏然，秋苒淡淡一笑，似乎瞧出了白辞心底滋生的些许不耐，声音温和。
秋苒这里的世界跟外面比差不多，但玩家们需要定期参加比赛——就像之前的筛选赛。赢，则获得相应数目的金币，获得其他法宝或技能，吸引投资者，人气节节攀升，走上從未與想過的人生巔峰。至于输......
秋苒可能会被扒皮去骨，也有可能会被先奸后杀——也有可能反着来。当然，最极端的，还有可能会被视为实验的小白鼠，被活生生地刨开心脏，再被强制灌下能使人复活的药水，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生不如死。说起来，我都开始同情比赛最开始那个挺身而出的男人了......
秋苒轻笑一声，眸色平淡如水。
秋苒所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
这下，可真当走上不归路了。
白辞的脑海中又浮现出筛选赛时遇到的对手——自己虽与他们为敌，但先前并无摩擦嫌隙，此刻一想到他们血肉模糊、生不如死的狼狈模样，一种反胃的感觉油然而生。
明明之前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化为了一抔黄土。
这是失败者的命运，那她们的命运又是什么？光芒的尽头，是康庄大道还是无尽深渊？
几息的时间，白辞的脑中已掠过无数想法。她的敛眉垂首，柔顺的乌黑色秀发遮掩住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也遮掩住了她的内心所想。
没有人说话，似乎二人都认定白辞会是这般模样，安然在一旁等着她消化这一切。
俄而，白辞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些许颤音。
白辞我想问关于这种比赛的详情。
秋苒出乎我的意料，没有关于比赛频率的规定。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说，这游戏与我们的现实世界差不多，而这证明我们的日常用品都需要用钱——或者说这里的金币——来购买。当然，你可以选择做其他工作来赚取金币，但那些微薄的薪水不但不能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还比比赛更糟。
白辞为什么这么说？
秋苒那个齐先生原本是要去废奴区，对吧？那里就是除比赛外赚取金币的正规渠道。比赛时的举办方至少会把你当人看——至少是比赛前，可你一旦进入废奴区，就成了‘贵宾’的金钱、财产、畜生......
秋苒——唯独不是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白辞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半响，她缓缓开口。
白辞这是正规的渠道，那非正规的呢？
秋苒赏金猎人。赚的钱不必比赛少。但同样也要面临生命危险，主办方还下了格杀令。
她掏出一张像是动图的海报。上面显示出数个被抓捕的赏金猎人，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衣衫破烂，满布血痕，不见半分以往的意气风发。而他们的身后，是几个刽子手，正举起大刀向他们的脑袋砍去。不消片刻，鲜血四溅，殷红的血液最终化成了海报底部的两个文字，让人似乎能隐约嗅到肆虐的血腥味——
“结局”
是的，这是所有赏金猎人的结局。
秋苒你今天承受的信息够多了，身体也需好好休养，我和章语就先行离开了。早日康复，为一个月后的比赛作好准备呀~
白辞拘谨地点点头，目送二人关上那扇令她与他人隔绝的门，闭上双眼，睫羽微颤。
结束了。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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