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不吭声，眼神却澄澈得近乎通透，似能勘破人心。
顾爵和她对视，只觉得呼吸都艰涩起来，仿佛呵出的气能在瞬息间凝结成冰。
“本君……”
话音未落，少女拖着懒散的调子打断了他的话。
“承蒙剑君厚爱。”
这是点到即止，还算给了两分昔日的情面。
林悦这个人，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林家世代家风严明，林家父母对她教导让她是非分明，秉性正直。
她的想法也相当简单，前世顾爵未守承诺，但的确有知遇之恩，教导了她百年。
林悦的拭心剑法，有三成是受凌霄剑法的熏染。
然而她的婉拒却让顾爵怔住了片刻，仙容俊逸的青年不可抑制地开始轻颤，宝蓝色的缎面道袍被抓出了几道褶皱。
旁边看戏的筑庚情本来还惋惜好苗子被顾爵抢了一步，没想到好苗子竟然拒绝了。
几息之间而已，仿佛根本不认识顾爵，也不知道剑君的声名。
“哎……小友，你可得想清楚了，这是顾道友，顾爵，凌霄剑法不曾听过？”
筑庚情捏着下巴，晃晃悠悠地越过僵硬在原地的顾爵，打量林悦的神色。
后者一脸坦然。
她道:“听过，但顾前辈是单系冰灵根，我是风雷灵根，在剑道上的体悟不尽相同，并不适合做师徒。”
林悦瞥了一眼顾爵，发现他面色苍白得可怕。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心渐渐捏紧，似乎连眼角都红了几分。
像是要绷不住委屈、心痛，流下泪来。
顾爵察觉到她平淡的目光，薄唇抿得发白，忽地低头咳了一阵。
他嗓音有些发哑，“剑道何时拘泥于灵根了，你可知凌霄剑法……”
剩下的话，他突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林悦学凌霄剑法了吗？学了。
学完了吗，没有。
她元婴大成就死在了凶兽朱厌的爪下，祁雪来后，他怜爱最小的徒儿，凌霄剑法的教导怠慢了不知多久。
不然林悦哪里需要自己创拭心剑。
顾爵眼眶泛红，胸口起伏不定，他死死地捏着袖口，像几近溺死的人渴望一根浮木。
青年细软的墨发垂在肩头，平添几分脆弱的破碎感。
许妙妙看得脸红，不知道好友跟闻名天下的剑君有什么交情，悄咪咪地拽了下林悦的衣角。
林悦合了合眼睛，不想继续纠缠，她抱了个剑礼，道，“诸位前辈，我先告辞了。”
她只打算从纯陵的外门弟子做起，好好见识一番人间风雨。昔日陨落太早，林悦甚至不知道师妹们口中的胭脂虫是什么模样。
清绝冷淡的少女利落地转身，鬓边的秋海棠瑟瑟落下一片粉灼的花瓣。
顾爵闭上眼，嘴里血腥弥漫，他默默捏了诀捡走了那片海棠花瓣。
“这都什么事……”
筑庚情本来想多问两嘴，然而顾爵已经恢复素日里的清冷不可攀，御剑离开。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相比于他们的心情复杂，林悦就悠哉许多，带着许妙妙领了外门弟子的牌子和弟子服，就往住处走了。
纯陵之所以能成为第一宗门，除了大能颇多外，还有地利之和。
环绕灵脉，灵气充裕。
外门弟子的住处不比内门却也相当豪华了。
林悦稍微拾掇了一些衣裳，数了数芥子囊里的灵石。
“还有两千，够用了。”
她安心地收起来，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嚷嘈杂。
间杂几句尖锐的嘲笑，言辞污秽不堪。
林悦抬了抬眉梢，她正要重新束发，但热闹得看，就随手拿了对青鸾鸟无羽制的夹子，一边走一边探头探脑。
住所分东西院，林悦在东院，地方虽偏僻了点，但景色属实不错。
只是这偏僻给了些杂鱼可乘之机。
修仙之人眼力极佳，林悦凝神看了看，意料之中。
求长生者诸多，散修极少，多的是依附宗门世家，背后有望族的弟子一向自诩高人一等，聚众欺人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被欺负的少年尤其特殊，至少对林悦来说是的。
银发如新雪，瞳色莹蓝如月石，长眉朱唇，似男非女，阴柔得奇美。
“水灵根不就是炉鼎嘛，修什么道啊哈哈哈。”
“还是个半妖，破境的天雷都够劈死你了。”
围住他肆意嘲讽的弟子越说越起劲，推搡了几把，清瘦的半妖少年跪倒在地，一点反抗的意愿都没有。
林悦歪靠在门框边，将鸾鸟羽簪入乌发间。
靛青色熠熠生辉，像一捧烟雾的湖水。
白靡克制着戾气，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觎着她。
他难以忍耐地吞咽了一下，病态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从低垂眼眸中溢出。
“大师姐……”
白靡喃喃自语，指尖抠紧泥里。
林悦是正道剑修，她不会放任无辜弟子被欺辱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重生一次是不是天道给他的机会，让他能抓住大师姐。
白靡试图让自己耐心下来，等待林悦出手。
然而下一秒，他的下巴被一个女修捏住，强迫他仰起头。
雪色烂漫的银发倾泻下来，白靡下意识眨着眼，妖美的面容让众人一怔。
女修眼里浮现出惊艳之色，“皮相不错，不如跟了本小姐。”
白靡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杀意，但他没有动弹，只是抿着嘴角，做出一副无力抵抗的虚弱模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他快要熬不住了。
“住手，纯陵外门岂容放肆！”
中气十足的男声突然响起，围住白靡的外门弟子一下子畏畏缩缩起来，连出言调戏白靡的女修都松开了手，神色慌乱。
然而被救的白靡却愣愣地瘫软在原地。
他霍然转头看向林悦先前倚靠的方向，佳人不在。
“这位师弟，你没事吧？”
王权作为纯陵外门资历最深的大师兄，对维护门内的秩序相当看重。
他想搀起“虚弱”的半妖少年，白靡却蓦地抬头，眼神冰冷，隐约藏着一丝疯癫。
“没、事。”
白靡站起身，袖袍下，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突然想起什么，目光热切地看向王权，“是有人找你了？”
王权努力说服自己半妖非常人，古怪也是正常的。
“确实，是个簪着青鸾鸟羽的漂亮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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