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鸣向来自诩他是天宫下降的顺风耳,海里翱翔的小白龙。如此消息灵通、为人圆滑的他敏感的嗅到了四人之间的怪异氛围。
高三下学期开学后,几个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肉眼可见的减少。
安安突然安静许多,偶然碰面时也不会再像往常那样笑着扑上来。
齐鸣靠坐在门前的楼梯扶手上,双手在胸前交叉,一副沉思状。赵嘉客开门出来时,险些将手里的水杯砸向他的头。
“你怎么还有我家的钥匙?”赵嘉客皱着眉头。
齐鸣晃晃手里的一串钥匙,笑得十分欠揍:“房东手里当然要有备用钥匙了!尤其是像你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房客,我得拿着钥匙才能时刻注意着,别让你饿死在房间里。”
赵嘉客满面疲乏地绕过他,下楼喝水。
齐鸣紧紧跟了过去:“你有没有觉得,安安最近有点奇怪?”
赵嘉客仰起头喝水的动作一顿,又立即恢复正常:“没有。”
“你也太冷酷了吧,她好呆追了你三年...四年了吧!孟姜女都能把哭倒的长城再盖起来了!”
见赵嘉客捧着杯子发呆,齐鸣一拳打向他的肚子,赵嘉客不妨,手一松,杯子摔在了瓷砖地板上,尖锐的碎裂声一瞬响起,又瞬间平息在四零八落的玻璃碎片中。
赵嘉客吃痛的皱起脸:“你疯了?”
齐鸣绕过玻璃碎渣,坐在桌旁的椅子上,他冷笑连连:“你如果真的把安安当妹妹,她最近那么反常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
赵嘉客深呼吸了两下,微微欠着身子去拿清洁工具。
“你不喜欢她就和她直说,别天天拿什么妹妹不妹妹的搪塞她!你以为谁稀罕当你妹妹!”
齐鸣发了一通脾气,见赵嘉客想要粘起地上的碎屑,又不便弯腰的样子,离开椅子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胶带。
“安叔叔供我上学,安安当然是我妹妹。”
赵嘉客低着头站在原地,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齐鸣闷不做声的剪断了胶带,将它们小心裹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我喜欢安安,从小就喜欢。但是安安一直都那么讨厌我,我以为她只是年纪还小,谁知道你一来,她就开窍了。”
齐鸣拎起垃圾袋,走到门口:“我懂你意思,但是安安不懂。你总是这么畏畏缩缩,对大家都不好。”
赵嘉客仍旧低着头站在那,齐鸣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好一会儿,有水迹滑下了赵嘉客的脸颊。
纪和梦从美术班出来,深吸了口气,已经六月了,虽然还没完全热起来,但逐渐可以嗅到炎夏即将到来的气息。
她如往常一样步行回家,却在经过最后一个路口时停住了脚步。
手里装着绘画工具的布质袋子被她拧了又拧,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声,纪和梦仿佛突然惊醒,转身朝反方向跑去。
沿路的树木悄然成荫,墙壁也早已刷上了整洁的白漆。
通往奶奶家的宽阔道路上,纪和梦快速跑过一棵又一棵高大的青树,然后在一个拐角处停下。
她伸手撑在墙上,弯下腰急促地喘着气,转过这个拐角就是奶奶家,她却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纪和灿出生以来,她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处处充满了变化。
王亦不甘愿在家当家庭妇女,等纪和灿足月后,她便狠心将孩子交给了老一辈照顾。
但王亦的父母平时也要上班,无暇照顾纪和灿,因此只能交由纪爷爷和纪奶奶照顾。
纪和梦靠在拐角处,隐隐开始畏惧多了一个小生命的奶奶家。
但已经到达目的地,她只好逼自己向前。
纪爷爷和纪奶奶平日无事,时常拌嘴吵架。即使老两口想尽办法给自己找事情做,也总会有膝下寂寞的时候。
纪和灿的到来让这栋老屋热闹许多。
纪和梦推开门,隔着外面的窗户看到了室内的陈设。
原本干净空荡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罐奶粉,椅子靠背上搭着小孩子的衣服。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婴儿用品。
小孩子的通病就是一定要抱着站起来四处走动,不然就会无止尽的哭闹。
纪奶奶正抱着纪和灿四处转悠,嘴里哼着小曲儿。走到卧室门前,她打开门斥责:“你怎么这么会享受,过来哄会儿孩子行不行?”
卧室里,纪爷爷大概在睡觉,他含糊的应了句什么,纪和梦没听清。
思虑再三,纪和梦还是打算不进门了。
纪和灿出生以后,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要分他一半。甚而至于,她的一切,都会被他悄无声息的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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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原本过分活跃,少有人能跟上她的节奏。纪和梦旁观者,自觉只有齐鸣才能与她合拍。
只是安安一直视齐鸣为电灯泡、搅屎棍。
不过她现在骤然安静下来,沉默如纪和梦都觉得不习惯了起来。
午休时分,安安接了一个电话后脸色就有些苍白。
“安安,发生什么事了?”纪和梦轻声开口询问,安安的不寻常将她心里的不安越放越大,她不由暗自思考是不是安安从哪里得知了赵嘉客的事。
安安勉强笑着,幅度极小的摇头:“没什么事,我今天得提前回家,你晚上放学注意安全。”
纪和梦将她送出校门,看她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刚转过身,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安安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赵嘉客嘴里询问着安安的情况,自己看上去也好不到哪去,他浑身散发着一股子颓丧情绪。
纪和梦抿着嘴摇摇头,她反复偷看了赵嘉客好几眼,终于还是没忍住:“你不舒服吗?”
赵嘉客摇摇头,突然笑了起来:“你的记忆力是真的不太好。”这句话很是没头没尾,纪和梦一头雾水,犹疑要不要追问时,赵嘉客已经转身离开了。
直到后来,纪和梦无意看到了那份名单,她扫过那三个字,才明白赵嘉客说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可惜,时间从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即使你有意追赶或是弥补,它也总是最无情的存在。
临近高考,各考点都清理了教室,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严肃万全的准备。
纪和梦将课本都收纳起来,看着旁边空了好几天的安安的座位,纪和梦将她的课本也细心的一本一本整理收纳好,等蔡叔叔来接她时帮她搬运一部分。
班里的人走了大半,大家抱着书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学校。纪和梦在座位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蔡叔叔总算姗姗而来。
“纪小姐,这些课本都需要搬回家里去吗?”
蔡叔叔为人和善,工作上也少有不尽心的地方。只是他总是称呼纪和梦为小姐,每次都听得纪和梦浑身别扭。
果然,教室里还没离开的同学们听见这声称呼,纷纷扭头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
纪和梦不愿再逗留,手里先抱了几本课本:“麻烦您了,这些都要带回家。”
蔡叔叔似乎有急事,匆匆伸手将课本都摞起来,纪和梦走出教室时想开口提醒他别把课本弄混,但又怕招来同学们的议论,于是只好作罢。
纪和梦将自己的课本都拿进客厅,才出去拜托蔡叔叔将安安的课本送到她的家里。
目送蔡叔叔离开后,纪和梦转身去收拾课本,却看到王亦捂着鼻子站在沙发旁边。
“这都是你的东西啊?快都收起来,这上面全是灰尘!”王亦伸出两根手指头将课本推下沙发:“这两天小灿在家里呢,他不能接触这些细菌的!”
纪和梦默不作声地上前将课本都收拢好,就回到了二楼去。
门没有关,她听见一楼传来王亦逗弄纪和灿的声音,纪和灿哧哧笑着。
她放下手里的书,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去,将它们统统扫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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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窝在窗前的沙发里发呆,安妈妈在门外敲了敲门:“安安,你同学让人把你的课本送回来了,妈妈给你拿上来了,你自己收起来吧?”
安安扬声回应了妈妈一句,抬手擦干眼泪,将课本都搬进了房间里。
她将课本分门别类的归整好后,整理起上课做笔记的练习本来。
她看了看,从中抽出一本,上面的名字她再熟悉不过——纪和梦。
安安无声笑了笑,将练习本打开慢慢翻看。纪和梦是好好学生,但她不是,她总耐不住寂寞,上课也忍不住说话的欲望。
原本纪和梦还认真做着笔记,写着写着练习本就跑到安安手下去了。练习本空白的角角落落里,全是她画的颜表情。
只是翻阅下去以后,安安逐渐觉得记忆混乱了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用这种练习本写得日记?——其实也谈不上日记,有些只是一两个简单的词语,有些是几句简略的话。但这些词句,统统是她最熟悉的自己的字体。
安安翻到最新的那一页,字数比前面那几页都要多,安安几眼看完,目光停留在最后一行上,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
“...赵嘉客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不是...安安...”
安安抬手擦擦眼泪,继续读到:“我突然也感到了一种被拒绝的难过,但是...心里又...又很庆幸...还好不是安安...”
安安紧握着手里薄薄的练习本,慢慢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窗帘紧闭着,她借着透进来的微光一遍遍的细读。
“还好不是安安...”
安安无声哭着,练习本滑落在脚边,她却无力去捡拾。她伸手紧紧攥住窗帘,脸色因为无声的哭泣涨得通红,然而这次,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
我无比庆幸安安的喜欢最终得不到回应,
因为那有着千万分之一可能的回应,
都足够让她,
比无望更加痛苦。
——《纪和梦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