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宸带着陈南来到格调后面一条街的一家烧烤店,这时正是烧烤店生意火爆的时候,陈南和贺宸只得在外面找了张桌子坐下,虽然四周都支棱着遮风帐,但陈南还是冷得不行,缩成一坨只漏出一双眼睛。
贺宸点完菜回来,看着陈南的样子忍俊不禁:“等着。”说完,贺宸跑去跟老板不知道在说什么,贺宸跑进跑出,最后拎了个暖炉出来。
“一会就不冷了。”贺宸给暖炉插上电。
“你怎么认出我的?”陈南伸头将嘴巴漏出来,双手死死缩在兜里,“我变了挺多。”
贺宸愣了一下,双手交叉,手肘放在桌面上,下巴支棱在交叉处,嘴角扬了扬,“是变了挺多。性格也变了。”
“回答我。”陈南死死地盯着贺宸的眼睛。
“你的眼角和右手手背上有颗痣,再加上你眼睛没怎么变。”贺宸说。
“你性格也变了挺多。”陈南别开眼。
“……”
一直到烧烤上来贺宸都没说话,只是一会儿盯着陈南的脸,一会儿盯着陈南的衣服。陈南偶尔看着贺宸的时候,总能和他对视。
烧烤端上来的时候,陈南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几声,虽然很小,但贺宸肯定听见了,陈南有点害臊,埋头就吃,他们也不说话,店内客人的谈话声此刻格外大。中途贺宸接了个电话,虽然是站在一旁接的,但陈南能从贺宸的声音和脸色中得出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的结论。
贺宸坐回来的时候,脸色很冷,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小时候的样子,甚至更加难以接近,但当陈南与贺宸对视时,贺宸脸上的淡漠又少了几分,反而会时不时露出一个笑容,陈南很费解,这个人到底是变了还是这个人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吃完饭,陈南习惯性地掏出根烟,正准备点,贺宸一把抢过,夹在指尖晃了晃,“少抽点,伤身体。”
贺宸站起来,将烟还给了陈南,“走,送你回去。”
“送我去格调楼上那个宾馆吧。”陈南说。
“不回学校?”贺宸问,还没等陈南回答又恍然大悟似的,“噢,这个点进不去了吧。”
陈南点点头,跟着贺宸来到停车的地方,贺宸将头盔递给陈南,思索了几秒,说:“要不你去我那将就一晚。”
“行。”陈南毫无犹豫地回答,虽然他注意到了贺宸的迟疑,但陈南并不想放过这个了解贺宸的机会,他想知道贺宸这么多年怎么样,按照正常的流程,贺宸现在应该在上大学,但他怎么会在餐馆上班,怎么会晚上还来驻唱,生活这么难吗。
一路上陈南的思绪来来回回飘了很远,他甚至回忆起他离开福利院那天。那天天很黑,好像是个阴天,陈南站在院里那棵银杏树下仔细看着路过的每一个人,因为前一天晚上贺宸答应过来送他,可他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贺宸的身影,直到养父母从院长办公室出来,陈南还是没能等到贺宸,可他不敢去找贺宸,因为他不想给养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就这样,陈南被养母牵着走出了大门,陈南无数次回望,也没能在熟悉的地方看见那个熟悉的人。陈南哭了,在养父母面前,毫无征兆地开始大哭,养父母问他怎么了,他只能使劲摇头,他看到了养父母眼里的无奈,他很害怕,大概是让他们失望了吧,于是小小的陈南用手用力地掐着大腿,强迫自己忍住哭泣的冲动。
一想到这,陈南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失落又害怕的感觉,陈南将头抵在贺宸肩上,双手攥着贺宸的衣服,闷声问:“你那天为什么不来送我?”
陈南感觉到贺宸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但陈南没有动,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贺宸的答案。
“对不起,阿南。”贺宸的声音听起来很愧疚,陈南看不到贺宸的表情,但陈南觉得贺宸的表情肯定很难看。
“我不需要道歉,我只需要一个理由。”陈南移开抵在贺宸背上的头,“挺多年了,我一直想不通。”
陈南得到的是长久的沉默,陈南也沉默着。
电动车停在一个老小区楼下,灯光很暗,一看就知道是住户自己装上的小灯,大门也坏了,就留了个门框在那,贺宸停好车,走到陈南面前,不再有任何动作。贺宸比陈南高半个脑袋,陈南稍微抬头才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和贺宸对视,贺宸在确定陈南在看自己后,才缓缓开口:“我一见你就不想让你走了,但。”贺宸停顿了几秒,“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陈南低下头看着地面,他的鼻子突然有点酸,陈南使劲眨眼,努力将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逼回去才又抬起头,问贺宸:“在几楼?”
贺宸看着陈南发红的眼睛,有点心疼,伸手轻轻抱了抱陈南,立马又放开了。
“三楼。”贺宸快速错身走到陈南前面。
老小区的楼道普遍都很窄,贺宸和陈南这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只能一前一后上楼。
“嘿。”贺宸突然吼了一声,楼道的灯光立马亮了起来,陈南却被吓得脚步一顿。转而又被自己给笑到了,这只是一个声控开关,真没见过世面,陈南在心里嘲笑自己。
“环境不怎么样,将就一下。”贺宸边开门边对陈南说。
贺宸将屋里的灯打开后,陈南才看出屋子的整个布局,一进门正对着的就是厨房,肉眼可见的很挤,两个人站在里面都不太好活动开,往里走就是卫生间和客厅,最尽头是两间卧室,很有老式小区的装修风格。陈南站在门边没动,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脱鞋。
“直接进来。”贺宸看着陈南局促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你睡客房吧。”贺宸用手指了指右手边的卧室,“我去给你拿衣服和洗漱的东西。”
屋里东西很少,除了最基础的沙发、电视、茶几、冰箱这些,几乎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就算有似乎也放不下,空间实在很小,陈南想起家里的复式小套房,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东西给你放这,你去洗漱吧,就厕所里,左边是热水。”贺宸将衣服和洗漱用品放在沙发上后便回卧室待着了。
厕所很小,墙壁也有点发黄,但被刷得很干净。厕所里没有马桶,只有蹲便池,浴霸也坏了两个灯,陈南洗澡都是在全身不自觉的抖动中洗完的。
陈南完事儿后坐在沙发上,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贺宸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看都只有一个人生活的痕迹,难道贺宸直到最后也没有被领养?或者这只是他租的房子?
贺宸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陈南还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还不去睡?”贺宸问。
“你……你这么些年都一个人住?”陈南问。
贺宸四处看了看,然后看着陈南,笑着说:“这么明显吗?”
“你养父母呢?”陈南直勾勾地盯着贺宸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贺宸是否在撒谎。
贺宸移开眼睛,耸了耸肩,声音很平淡,“没了。”说完这句话,贺宸径直走进了厕所。
没了?陈南心情有些沉重,没了或许就是他想的这个意思,那在多久没的?但陈南不打算再问,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反反复复地揭开一个人的伤疤。陈南脚步沉重地回到卧室,躺在床上,被单传来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或许是在他洗澡的时候新套上的。陈南的眼睛突然变得很沉重,慢慢地耷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