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夜,帝旭留宿愈安宫,缇兰身子并未好全,帝旭留下也非因男女情事,只是想要留下陪伴与她。
及至深夜,男人已经入睡,他的神情却并未见得多么放松,那张英武的面孔上眉头始终紧皱,唇角深抿。
与他近在咫尺的女子睁开了那双清澈的湖水眼,用手指轻柔地抚散他那如山川相聚般的眉头。
许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善意,又许是男人熟悉到睡梦中亦认出了那双细腻双手的主人,渐渐地神情放松了下来。
寝殿内,只在四周边缘出点着以备主人起夜时的灯烛,并不明亮,透过那穿透屏风的微弱光线,隐约地看清些轮廓。
而那有着暴君之名的帝王,下意识地搂过了缇兰的手,如孩子般依赖地蹭了蹭女子,引得缇兰唇边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女子一只手被睡梦中的男人紧紧地握着,而她的另外一只手却握住了胸前的那枚龙尾神吊坠。
她与这大徵的帝王靠的是如此之近,近到一开始踏入这片异国土地的她从未想象过自己竟会有这样的一天。
近到她几乎快想不起来,这个男人曾经是有多么地抗拒她,厌恶她,甚至企盼着她死在去往天启城的路途上。
当然他是帝王,是这片强大而广袤土地的王者,是她的故国心心念念讨好的强者,他本就有权决定她的生死。
然而,然而,缇兰实在不是一个真的听话乖顺的傀儡,就像此刻安睡在她身边的男人说的那般。
外表至柔至善,内里不服不驯,这才是剥去那柔软可怜外表的本质,所以,她从来就没有真的想要一个孩子。
否则,她不会在已经感受到了帝旭对她的靠近和可耻的动摇时,那样倔强,一碗碗地毫不犹豫的饮尽穆公公递来的避子凉药。
她自入宫以来,几次遇险,记得最清楚的便是君上的心意是如何的多变,爱时如何热烈,恨时如何冷酷。
而她真有所谓的情分吗?建立在帝王的靠近注意甚至都是那张与紫簪阿姐一样的面容上?
许是她自小便经历了宫闱诡计,母亲更是亲身证明了帝王的薄情与健忘,缇兰从未有过自己会得到命运宠爱的自信。
故而在帝旭对她表现出一往情深的珍重时,她面上温柔小意,心内却是怀疑居多,这次看似热烈的喜爱又能延续多久呢?
若是没有孩子,帝王的情分淡了,她最多不过是独守深宫,倒也清静自在,可若是有孩子,那事情便复杂多了。
缇兰深刻的明白,一个孩子要多么幸运才能在复杂虚伪冷漠交杂的皇宫内长大,是的,只是长大也是幸运了。
即便是注撵小国,那些妃子费尽手段,以死相搏诞下的孩子,也多半不明不白地夭折在了半路。
而失去孩子的宫妃多是痛不欲生,可身为丈夫的帝王却也许连那个死去的孩子的脸都没有记住。
我是个替代品,陛下,我早已明白,而您对我的爱又能有多久呢?
所以没有孩子也好,雾气从她的眼底缓缓升起,泪珠浸在睫毛上,无声地从她脸上滚落,在天明之前便已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