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晚,缇兰守在金城宫内,帝旭闭眼未醒,他今日受了那从水中埋伏而出的刺客一掌,便昏迷不醒。
而清海公也似乎在斗争中受了伤,吐血不止,在方海市方卓英暂时统领大局,擒杀刺客后,便收整队伍护送着帝旭缇兰回京。
而此时,想来是伟岸如山,渊渟岳峙的帝王闭着眼,卧在龙榻上人事不知,缇兰遣散了其他人,独身留在内殿陪着他。
还好御医诊治的结果是,陛下虽受了一招,但多为外伤,内里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只是需要点时间修养,醒来便无碍了。
殿内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帝旭便是大徵的太阳,倘若太阳陨落,那这天下又是异常黑暗和混乱。
半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唯有角落处的灯烛摇曳,缇兰一身素净的衣裳侧坐榻前,认真的看着这个男人。
那白色的里衣包裹着女子纤细窈窕的身形,她披散着一头乌黑如云的发,神情内敛而温柔,像是那传说中的巫山神女,月中嫦娥。
任是何人来看,也只觉得淑容妃对陛下情深意重,故而不眠不休得守候在陛下病榻前,尤其是在外殿侍候的穆德庆人等。
可是,谁也不知那自从入了大徵国土,天启皇城就柔弱可欺,楚楚可怜的淑容妃此刻看着目光中却是不解。
陛下,这是为什么呢?
她那柳叶似的眉微微聚拢,那如湖水般清澈而又总是萦绕着水雾的眼里此刻却是带着微微的冷意。
说实话,今日那隐藏在蝶泉谷中的刺客,其实并不能伤到帝旭,他本就是马上天子,若不是为了替她挡住伤害,也不会挨了一掌昏迷过去。
想到此处,缇兰不由握紧了拳头,直到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刺透了掌心感受到了疼痛,她才低头去看。
一双如白玉般细腻温润的手,如今却是手心印上了些许红痕,而再细看,便能看出来曾经在冷宫中雕刻时划伤的旧疤。
她抚摸着自己手中的旧疤,看向那安静的睡着的帝王,爱恨相缠,是的,那在众人看来时来运转获得帝王宠爱的淑容妃心结仍在。
只是她不再似最初进宫时的天真,以为拼接着自己的意志便能扛过人世的磋磨,帝王的欲望。
所以当她在紫簪阿姐的画像前崩溃到底,情愿死个干净,却偏生又被帝旭拉回了人间时,她学乖了。
死亡真的很痛苦,可活着也很难啊,所以帝旭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因为帝王要的是真心诚服,她没有,所以只能演出来,这世上真有人能够宽容似菩萨么?
缇兰并不知道,但起码不是她,起码不是承受着命运可恶玩笑的她,人生来就有的相貌,使她成为礼物,贡品,她多么的不愿意,多么的想抗拒。
可她还是被献祭给了大徵的帝王,而可笑的是,帝旭却因着和紫簪阿姐相似的面容,想要她死去。
帝王的痛苦便是众生的痛苦,缇兰成为了炉中炮制的药引,众人看的都是帝王,无人在乎小小药引。
缇兰心中明了,所以才会步步筹谋,用尽心思的抓住帝旭的心,直到现在她即将成为大徵的新皇后。
但纵使如此,缇兰也从没有那一次真正从内心觉得帝旭爱她,他爱的不过是这张与故人相似的面容,和这代表安宁与新生的希望。
可是,当那个刺客朝她出手,帝旭却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她又一次恐慌动摇起来。
陛下,你护住我的时候,究竟想的是谁呢?是我还是姐姐呢?
女人用细腻柔软的指尖描摹着男子英武的面容,如剑锋一般的眉,那高挺的代表着他坚强意志的峰鼻,最后是那张紧紧闭住的唇。
忽的,那如同莬丝花一般的女子露出了笑容,她俯身轻吻帝王,那垂散的黑发与衣裳如同枝蔓攀沿大树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