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渊【序.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烛火摇曳下，巨大的石门开启了条缝就听狂风呼啸着，随即涌了进来，我眯了眯眼，伏低了点身子，身后几个光之子蹦蹦跳跳就要往上冲，光翼一展，头刚出门口便被暴风拍了回去撞在后面的墙上，几人的斗篷都黯淡了不少。

我暗叹声，掏出了蜡烛走了过去，喊了几声为她们补了能，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什么“里面的风太大别飞”，“不要用矮人魔法容易被吹走”......看着面前几个光之子唯唯诺诺的“叭”了几声，朝着我连鞠了好几个躬，手拉手跑回了遇境，我一时恍惚，就好像看到了那个躲在监护人身后连头都不敢出的自己。

抬手抚上颈间继承来的那条老旧的围巾，不算系得太紧尾摆被强风吹了出去，在身后拖出了长长的一节，要是就这么往里冲，迟早要被风勒死。取下围巾卷好，将还带着血迹的尾摆折到最里面不会再滑出来后，重新系回了颈间。

顶着狂风走到了路边，往下一跃，紧接着便是展开光翼朝着山头冲去，这套动作我看着，被带着做了无数次，轻车熟路。顺手拿上一旁的小金人，掏出蜡烛打开了石门，冥龙的咆哮传了出来，带着腐烂的味道，我拉了拉围巾，踏入了门口。

我第一次遇到她就是在这里。

她躺在泥潭里，和斗篷一起裹成了个泥人，身边散落了点点光翼，心火跟要灭了一样怎么也打不着。

好在是救回来了，悠悠转醒的光之子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泥，露出了隐约还可见底色的斗篷。

“你是？新生的光之子？”我掏出了蜡烛，烛光下印出了那已是脏污不堪的伴生斗篷，“你的监护人呢？他没有跟你说过这里不该是新生儿来的地方吗？”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严厉了些许，可能会吓到这个差点丢了小命的冒失鬼，“要是我没有发现你，你真的会死在这里。”

“啊哈哈，”新生儿挠了挠头有些生硬的笑了两下，站了起来，我才发现她脸上戴着的是矮人面具。

“我来过一次这里，是十七带着我来的，我想着我应该认识路的。”新生儿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扯起了斗篷的尾摆。

我抬头看着天空，虽然这里离伊甸之眼尚远，但时不时也会有红石落下，站在这里说话并不安全。 “跟我过来。”我递上一只白蜡烛，新生儿的手颤抖了下才接过，就像是那蜡烛烫手一般，天空已经阴沉了不少，我顾不及思考太多拉起她的手飞入一块巨石后，我把新生儿放在巨石后一块不起眼的凹槽里，这可是这块暴风肆虐的地方里为数不多绝对安全的地方，亲身体验过。

红石砸了下来，石块碰撞的爆响震耳欲聋，我下意识蹲下身，白色的斗篷将缩在石缝里瑟瑟发抖的她护了起来，直到轰鸣过去，我才惊觉。不知当初那会这件白斗的原主人会是何种心境。

“我送你回去，这里不是中心，还有回头的机会。”我拉上新生儿的手就要往回走，她却是快速的挣脱了，站在那怯生生的看着我。

“我不回去，我们是光的孩子吧，那光就会把我带回去的。”她说着摸上了自己脸上的面具，“我有天说很喜欢这面具，十七就带着我来这里拿到了，虽然十七现在不见了，可能是有事情在忙，但是我想她回来的时候我可以骄傲的对她说，我自己也可以做到了。我也想攒一件你身上这样的斗篷出来，这样我就不是需要照顾的孩子了。”

“你既然进去过，那你就该知道，那里面根本没有光，光带不回你。” 光带不回来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们只是光之子，而不是光。

她沉默了，不知是在挣扎还是已经放弃了，良久，她声如蚊蝇般的开了口，

“你是要去的吧，既然这样带我去吧，只是带我去而已。”

这语气不像是一个新生儿能说出来的话，这种隐隐弥漫死亡气息的话，我只在两个人的身上听到过，一个是墓土的龙骨，还有一个，是我的监护人。

每一个光之子从最光明的地方诞生，一步步踩着先行者，最终走向黑暗。

就这样的一句话让我思绪奔涌了起来，我鬼使神差般的伸出手，好像就这样我就可以抓住那些曾被我努力深藏遗忘的过往。

“决定了？” 我们没有后悔的机会。

“嗯，带我走吧。”

白色的斗篷依旧在这片天空快速的穿梭，利落的闪过迎头而来的红石，只是被牵着的那个娇小身影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的泥球，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落在了伊甸的入口前。

“真的决定了？”

“时间不曾给我们反悔的机会。”她松开了一直紧紧牵着的手，笑了起来，在我身前转了一圈，那件结了泥块的斗篷伴着她围了一圈同她一起向我行了个礼，随后一脚踏入无法回头的尽头。

我看着她走了进去，直到红石雨将她淹没到再也看不见，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这是我每阵子会来的例行公事，怕某个总拿自家崽子寻开始的家伙寂寞了。我知道那家伙不会喜欢看到我往这里走，平时便就在外面插根随便刻了点字的蜡烛，这次试试魔法工坊出的新玩意吧。

一只纸船已经在手中样折成了形，写上字了得那一面被折进了背面，只留了署名在外，有一说一，这次魔法工坊设计的纸船还可以，总比那个晃眼睛还照样照不清路的那个发光斗篷要好。

纸船漂在了水面上，保持着随时会翻船的样子晃晃悠悠的前进，看来是连制作者都没想到会有人把着纸船往伊甸里扔吧，嘛，我反正是来过了，别说没收到，我可不管。

最后还是往门口插了根刻满字了的白蜡烛回了遇境，看着头上的星盘，星星有不少，亮着的却没几个，随手翻了两下却也失去了兴致，便在靠在禁阁那门旁坐着。

之后，我再也没看到那个身影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