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夜,辋川别业,白果坞。
“蒙着脸干嘛?这儿又不是长安。”一个女人说道。
“这两天随时随地有人跟踪。”蒙面人压低声音,“我可是好不容易得了空,才能来见你。”
女人冷哼:“居然还能想到回家?我真是念佛了。不去你的柜坊盯着,有闲情逸致来见我?”
蒙面人也冷笑:“我的柜坊?你还知道是我的柜坊?利钱怎么放,赌市何时开,不都是你说了算吗?”话语中有怒意。
“柜坊也好,药铺、医馆也好,都在你的名下。我这点儿权谋,你想破就破,想收就收,有什么好提防的?”女人十分不满。
“你放着公卿家的女儿不做,来这山沟里过日子,不会真想修成个高人隐士吧?”蒙面人绕着女人踱步,不屑道,“你当年跟我的时候,开了天窗说亮话,什么志不在贵而在富,身为女子,又做不了帝王股肱,不如专意敛财。如今,怎么学会虚与委蛇了?”
“近墨者黑。”女人回敬他四个字。
蒙面人无奈笑笑,挑眉道:“嘴皮子功夫见长不少。”
“别跟我兜圈子。找我到底什么事?”女人不耐烦。
她讨厌丈夫现在对她说话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丈夫一跟她开口,不是试探,就是嘲讽或质问。
蒙面人凑近,附耳低语一阵。最后一句强调:“该让他们往终南山去查查。”
“终南山?”女人蹙眉,似不情愿。
“怎么,那儿有你的姐妹,你不希望他们去?”蒙面人说道,“要成大事,就不能顾虑太多。”
女人先是默不作声,听他端起腔调教训人,便道:“顾虑什么?人家又没做亏心事,不怕查。”
蒙面人缓缓摇头:“话可别说得太死。她手上的人命,不一定比我们少。”
五月十七,辋川别业,林兰馆。
连翘在栀子花丛下发现了血迹。点点红斑,散落泥中。
“王妃不在,不然可以请她分辨。”连翘心中盘算着,“我先知会陈风……”
正如此暗想时,俞杳的大嗓门儿在耳边炸响:“连翘姑娘,听到了吗?有人敲门。我这会儿拉屎呢,走不开,你帮我开一下……”
连翘急忙起身,略一思索,复又立刻蹲下,捧起那抔沾了血的土揣进怀里。
“砰、砰!”敲门声越来越响,催促得急。
连翘趋步上前,打开门一看,只见来者头戴幂篱,身穿银红色襦裙,右手持一把玉笛。
“您是?”
“你们要找的人。”
连翘大吃一惊,小心翼翼地问:“蝴蝶谷主?”
幂篱前的杏黄纱罗微微晃动。
事情来得太突然,不得不令人起疑。连翘正色道:“不速之客,不出一语,不通名帖,恕不相待。”
她正欲掩门,对方抬起右臂,将笛子送到唇边。此时清风忽起,花香四溢,紧接着笛音奏响,宛如天籁。
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一般,蝴蝶从遥远的山谷翩然齐聚,款款飞至林兰馆门前,时而点缀于连翘的鬓发,时而在纱罗和花影间穿梭,时而稳稳当当地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