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鹭游魂3

栖鹭山庄。

“我今天见到了镇远镖局的人。”温渚莲回家，悄声对丈夫说。

秦步舒后背一凛，紧张道：“他们认出了你？”

温渚莲摇摇头：“没有。不过，如果要见面的话，估计也快了。”

之前她在长安打听小姑子的下落，捕捉到些许风声：今岁皇帝骊山消夏，宗室、公卿多随驾，不去华清宫，要来栖鹭山庄。至于消息是否确切，她也不敢保证。

“景大人年纪轻轻，就被皇帝擢升为大理寺卿。今天我与他重逢，看那神情气度，真如我印象中一样，绝非等闲之辈。”温渚莲发一通议论，“不过呢，即便他聪颖过人，破案如神，升迁得也太快了些。反正无论如何看，都可知皇帝对他和安郡王尤为器重，皇帝要带人，多半会带他们三法司的官儿。”

秦步舒眉头紧锁，喃喃道：“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他又问了妹妹的情况。温渚莲说，已经拜托施老板好好照料。她不得已，暂时给妹妹用了迷药，能昏睡个两三天，醒来就直接反锁在厢房，好吃的好喝的一应从窗口送进去。

“这几天只能委屈她了。”温渚莲满脸歉意。

秦步舒没有一丁点儿责怪的意思，反倒宽慰：“她不懂事，咱们都别跟她计较。但愿御驾去华清宫，这样我们也能早点接她回来。”

栖鹭山庄极大，以上对话仅仅发生在某座阁楼的窄小房间。山庄的大主人宋光亭，此时正高居于栖鹭阁，对着满山翠微迎送山风，自斟自饮，坐享造化神秀，好不逍遥快活。

这个月皮货行情甚好，夏季能入账四千贯，他感到心满意足。“是时候给手下换间别院了。”他暗自寻思。

他最器重的手下，正是温渚莲的丈夫秦步舒。秦母是文宗时的宫女沈阿翘，能歌善舞，颇在御前受宠，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后来，她与金吾卫长史秦诚两情相悦，文宗成人之美，促成了这桩姻缘。

夫妻俩生活和美，养育一儿一女。可惜天不假年，秦诚出使新罗归来后不久，便牺牲于东市救火的行动中，他的妻子郁郁寡欢，一年不到即病逝。孤儿孤女相依为命，流落江湖，日子凄苦。

大约在四年前，宋光亭“捡”到了这对兄妹，哥哥衣不蔽体，妹妹面黄肌瘦，是为到骊山上摘柿饼吃，结果还没等吃上柿饼，两人便晕死过去，因其已有五天滴水未进。

那时山庄的守卫去世，职位空缺，宋光亭悯其孤苦之外，见秦步舒几近死亡却身子精壮，就想着正好把守卫的差事交给他做。妹妹这边，他打算找个可靠的杂役，与之匹配，权作养活之计。

不想小姑娘颇有志气，坚决不嫁人，说哥哥既能靠力气糊口，妹妹也可以。她先前混迹江湖，有些功夫底子，宋光亭便安排她做哥哥的帮手。兄妹同心，其利断金，做起事来配合得天衣无缝，宋光亭佩服二人的能力和骨气。

再要好的兄弟姊妹，也有生出龃龉的时候。眼下小姑娘因家庭琐事和兄嫂吵嘴，负气逃跑，宋光亭不想深究，只叫兄嫂去找。他以为妹妹大了，哥哥又娶了嫂子，三人成天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难免牙齿磕舌头，便琢磨起给兄妹分灶的事儿。

栖鹭山庄极大，住的人多，来往的人多，人的心思也就多了起来。

此时，栖鹭阁外，神树之下，一个女人双掌合十，对着树干祈祷：“妇人练泓，愿减去十年寿命，换求栖鹭山庄再无灾异。”

言罢，她把一个小指长、拇指粗的婴儿石像，放进了树根下的小洞。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来他伽源多夜……”练泓口中念念有词。

她的话音甜柔，仿佛在唱摇篮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