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怔怔地站在原地,耳边回响着蓝忘机那句淬冰般的警告——“信我,离他远些。”,眼前是蜷缩在蓝忘机怀中、因恐惧和悲伤而瑟瑟发抖的陌生少女,他的……女儿?来自另一个,他与蓝湛皆已身死,被那已成宗主的江澄逼入绝境的时空?
荒谬!这简直是他听过最荒谬绝伦的故事!
可偏偏,说出这话的是从不说谎的蓝湛,佐证的是向来持重的泽芜君,而怀中少女那几乎要哭出血泪的悲恸,更是真实得刺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让他指尖都有些发凉。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质问,想如同往常般插科打诨将这诡异的气氛打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魏芸(感受到魏无羡长久的沉默和那份陌生的审视,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将脸更深地埋进蓝忘机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破碎的颤音) 他……他不信……他不认我……父亲……他不要我们了……
蓝忘机搂着女儿的手臂收紧了些,他抬起眼,看向脸色苍白的魏无羡,目光复杂难辨,有痛心,有决绝,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他希望魏婴能信,哪怕只是信一分,也能为改变那既定的悲剧增添一分可能。
蓝曦臣(适时上前,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扶住魏无羡有些摇晃的肩膀) 魏公子,此事冲击过大,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但眼下芸儿情绪激动,需得静养。不若我们先出去,让忘机安抚她,我再与你细说?
魏无羡猛地回过神,他看了一眼蓝忘机怀中那小小的、颤抖的身影,又对上蓝忘机那双沉静却仿佛承载了无尽风霜的眸子,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任由蓝曦臣半扶半请地将他带离了客房。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声。廊下的月光似乎都带着一股冰冷的重量。
魏无羡(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混乱的思绪,声音沙哑) 泽芜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结局’……未来的江澄,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精准地抓住了关键——是“未来”的,已成为宗主的江澄。此世的江澄,还只是莲花坞的少主。
蓝曦臣看着他,月色下的青年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迷茫与一丝被至亲可能背叛的惊痛。他心中叹息,知道隐瞒已无意义,选择性地将蓝思追所述,以及蓝忘机通过“溯回术”窥见的部分惨烈景象,以一种相对缓和的方式告知了魏无羡。他着重强调了另一个时空中,已成为宗主的江澄因偏执与掌控欲,如何一步步利用旧恩、利用魏无羡的重情,最终将其逼至油尽灯枯的过程。(他暂时隐去了魏长泽夫妇被害的真相,此事关系更大,需更谨慎处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魏无羡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听到自己金丹被剖的真相(尽管是另一个自己),听到“自己”在病榻上含恨而终,听到蓝忘机青丝成雪、随之而去……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包裹了他。他无法想象,那个现在还会别扭地关心他、虽然嘴硬但依旧视他为兄弟的江澄,在未来坐上宗主之位后,竟会蜕变成如此可怕的模样?为了掌控,可以如此不择手段,罔顾所有情谊?
魏无羡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蓝曦臣,又像是在问那个素未谋面的、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和江澄
魏无羡就因为他想脱离莲花坞?就因为……他不肯回去?
蓝曦臣 (神色凝重) 人心之变,有时非一日之功。权势、执念,足以侵蚀本性。彼世的江宗主,便是前车之鉴。魏公子,告知你这些,并非要你立刻与现今的江少主决裂,而是希望你心中有数,防患于未然。有些界限,需得清晰;有些依赖,需得斩断。忘机他……只是不想你再受其害。
魏无羡沉默了。他靠在柱子上,仰头望着那轮清冷的月亮,许久没有说话。过往与江澄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无心的贬低、那些带着强势的“为你好”……此刻在另一个时空鲜血的映照下,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现在面对的江澄,或许还未完全变成那样,但那条潜藏在性格深处的毒蛇,是否正等待着时机?
魏无羡 (最终,他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了平日的不羁,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清醒) 我明白了。多谢泽芜君告知。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显示他已然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并对“未来”产生了深深的警惕。
这一夜,云深不知处无人安眠。
魏无羡在自己的房间里,思绪万千。对江澄未来的恐惧,对江枫眠用意的怀疑(尽管蓝曦臣未明说其父母之事,但那份微妙的不信任感已种下),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他敬重江枫眠的养育之恩,但若那份恩情背后藏着更深的算计……他不敢想下去。
蓝忘机则守在魏芸床边,心中杀意与冷意交织。江枫眠夫妇可能是杀害魏婴父母的仇人,其子又是逼死魏婴的凶手,此仇不共戴天。他必须保护好魏婴,也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蓝曦臣与蓝启仁也在紧急商议,如何应对即将携带着复杂背景和目的到来的江枫眠,如何在不暴露异世来客的情况下,周旋于这对危险的父子之间。
翌日,天气晴好,却莫名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近午时分,云梦江氏的云纹舟缓缓降落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江枫眠一身紫袍,面容儒雅温和,率先走下。得到通报的蓝曦臣与蓝忘机亲自在山门处相迎。
江枫眠(笑容和煦,一如往常) 泽芜君,含光君,冒昧来访,叨扰了。此番前来,一是商议下月清谈会事宜,二来,也是看看阿澄在此听学,是否有给贵宗添麻烦。
蓝曦臣 (还礼,笑容温雅依旧,眼底却多了一份审视) 江宗主客气,江少主天资聪颖,进步斐然。请。
寒暄间,江枫眠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看似随意地问道
江枫眠怎不见阿羡?我此番前来,也是想看看他。
这话语带着长辈的关切,然而此刻听在知情人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另有所图?是想确认魏无羡是否安好,还是……在探查别的什么?
而在不远处,得到消息的江澄已经快步赶来,脸上带着见到父亲的欣喜,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魏无羡缺席的不满。他正要开口询问魏无羡的去向,目光却先对上了静立一旁、面色冷峻的蓝忘机。
蓝忘机那双浅淡的眸子,此刻正毫无温度地看着他,那目光深处,是江澄无法理解的、冰冷的审视与……杀意。
江澄心头莫名一寒,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而在另一座阁楼的窗后,魏无羡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看着江枫眠温和的笑脸,看着江澄那带着少年意气的面容,心中再无往日的亲近,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疏离。
命运的齿轮,在真相的阴影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转向无人可以预测的深渊。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带着几分懒散的笑容,从阁楼走了下去。
魏无羡江叔叔!
他扬声喊道,快步走向山门,仿佛刚刚赶到一般
魏无羡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您啊!
他状似亲昵地站到江枫眠身边,目光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旁边的江澄,只对着江枫眠说话。
江枫眠见到他,脸上笑容真切了几分,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枫眠来看看你们。在蓝氏听学可还习惯?没有惹祸吧?
语气中是惯常的、带着些许纵容的关切。
若是以前,魏无羡定会笑嘻嘻地回一句“哪能啊”,然后或许还会捎带上江澄一起“告状”。但此刻,他只是笑了笑,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
魏无羡有蓝先生和泽芜君看着,我想惹祸也没机会啊
他依旧没有看江澄。
江晚吟(终于忍不住,带着不满插话) 魏无羡,你刚才躲哪儿去了?我父亲来了你也不早点出来!
这话里的埋怨和理所当然,在此刻的魏无羡听来,格外刺耳。他嘴角的笑容淡了些,终于侧头看向江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让江澄感到陌生的疏离
魏无羡方才在温习功课,没留意时辰。
温习功课?从魏无羡嘴里说出这话,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江澄一愣,眉头皱得更紧,觉得魏无羡今天古怪极了。
蓝忘机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隐隐将魏无羡护在更靠后的位置,对江枫眠道
蓝忘机江宗主,请入内详谈。
江枫眠(敏锐地察觉到几人之间流动的微妙气氛,尤其是魏无羡对江澄那不同寻常的冷淡,以及蓝忘机那过于明显的保护姿态。他眸光微闪,面上却依旧温和) 好,有劳含光君。
一行人往雅室走去。魏无羡刻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与前面的江氏父子拉开距离。蓝忘机自然也陪在他身侧。
江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神带着不解和一丝被忽视的恼怒,低声对江枫眠道
江晚吟父亲,你看魏无羡他……
江枫眠抬手,轻轻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深邃地看了一眼后方并肩而行的蓝忘机和魏无羡,心中疑窦丛生。阿羡的态度转变太过突然,蓝氏双璧也似乎藏着心事。这云深不知处,定然是发生了些什么他不知道,却与阿羡、与江氏息息相关的事情。
雅室的门在身后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门内,是看似和谐的商议与暗涌的试探;门外,阳光正好,却照不散笼罩在知情人心头的沉重阴霾。魏无羡知道,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而对江枫眠和江澄而言,一场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