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云深不知处,静室之内,药香弥漫。
魏芸盘膝坐在榻上,眼覆玄绫,正按照医师的嘱咐缓缓运转灵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空洞的眼窝。蓝思追坐在不远处,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那是穿胸重伤尚未完全愈合的证明。室内一片静谧,唯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然而,这份静谧之下,涌动着难以言说的焦灼。他们来到这个时代已有一段时日,伤势在蓝氏灵药和精心照料下渐有好转,可关于父亲魏无羡的消息,却只能通过蓝曦臣或蓝启仁偶尔的提及得知一二。他们知道父亲身在夷陵乱葬岗,正与整个云梦江氏为敌,处境艰难。每一次听到“乱葬岗”、“围剿”、“邪术”这样的字眼,魏芸放在膝上的手就会不自觉地攥紧,蓝思追擦拭剑身的手指也会微微停顿。
魏芸思追
魏芸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打破了寂静
魏芸我们还要在这里‘养’到什么时候?
蓝思追放下剑,走到她身边,声音温和却带着同样的沉重
蓝思追芸儿,你的眼睛和经脉,我的伤势,都还需要时间。贸然行动,只会让魏前辈和含光君分心。
魏芸分心?
魏芸猛地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却精准地“面向”蓝思追的方向
魏芸我们现在这样,难道就不是他们的牵挂了吗?爹爹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江晚吟……江枫眠那个老贼绝不会放过他!我们明明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难道就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等着,等着历史重演,等着爹爹再次……
她声音哽咽,后面的话说不下去,那是她最深沉的恐惧。
蓝思追沉默地看着她苍白而激动的脸,心中同样波澜起伏。他何尝不担心?那个在未来如师如父的魏前辈,那个会笑着揉乱他头发、教他各种“歪理”的魏前辈,此刻正身处险境。而芸儿……他看着她眼上的玄绫,心脏一阵抽痛。他承诺过要保护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伤至此。如今,明知危机四伏,他怎能安心龟缩在这看似安全的方寸之地?
蓝思追芸儿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蓝思追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是等待。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蓝思追你的感知敏锐,我的伤势已勉强能御剑短程。我知道一条后山的小路,守卫相对松懈……
魏芸立刻“看”向他,脸上焕发出一种近乎灼热的光彩
魏芸你有办法?
蓝思追嗯。
蓝思追点头
蓝思追但我们必须计划周详,绝不能连累蓝氏。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表现得异常“乖顺”,按时服药,认真修炼,对蓝曦臣和蓝启仁的探望也应对得体,仿佛已安心留在云深不知处养伤。暗地里,蓝思追凭借对云深不知处地形的熟悉和对守卫轮换规律的了解,精心规划着路线。魏芸则利用她超凡的感知,避开巡逻弟子和阵法节点,如同夜间最灵巧的猫。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两人换上了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将重要的丹药和少许灵石贴身藏好。蓝思追忍着胸口的隐痛,携着魏芸,凭借对灵力精妙的控制,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从后山一条几乎被遗忘的兽径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御剑飞行对伤势未愈的两人来说是极大的负担,尤其是蓝思追。但他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朝着夷陵方向疾驰。魏芸紧紧抓着他的手臂,风声在耳边呼啸,她看不见下方的山河,却能感受到方向,感受到离那个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怨气聚集地越来越近。
当他们终于抵达乱葬岗外围,那冲天而起的阴煞怨气让魏芸浑身一颤,也让蓝思追面色更加苍白。但两人没有丝毫犹豫,魏芸指引方向,蓝思追护持左右,艰难地穿越着污秽死地,朝着那结界波动的核心区域摸索而去。
……
山谷结界内,魏无羡正与蓝忘机商讨如何应对温氏可能的下一次接触,忽然,两人同时神色一动,望向结界入口。
只见两个身影踉跄着穿透结界,摔了进来。前面的少女眼覆玄绫,衣衫被荆棘划破多处,脸色苍白如纸,正是魏芸。后面的少年急忙上前搀扶,自己却因动作牵动伤势,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正是蓝思追。
魏无羡芸儿!思追!
魏无羡又惊又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几乎脱力的魏芸扶住,感受到她体内灵力的紊乱和虚弱,心疼得无以复加。蓝忘机也瞬间移至蓝思追身边,扣住他的腕脉,精纯灵力涌入,帮他稳住翻腾的气血。
魏无羡胡闹!
魏无羡看着两个孩子狼狈的模样,又是后怕又是气急
魏无羡你们伤都没好,跑来这里做什么?云深不知处不够安全吗?!
魏芸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袖,仿佛生怕被他推开,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倔强
魏芸云深不知处是安全!可爹爹在这里!我们不要再被扔下了!未来……未来我们就是被留下的那一个……我不要再经历一次!
她想起江晚吟追杀时那绝望的瞬间,想起思追哥哥为她挡剑穿胸的画面,身体微微发抖。
蓝思追缓过一口气,推开蓝忘机想要继续输注灵力的手,对着魏无羡和蓝忘机,深深一揖到底,声音虚弱却坚定
蓝思追魏前辈,含光君,请恕思追与芸儿擅自前来之罪。但我们无法安心留在云深不知处。芸儿她……日夜担忧,伤势反复。我亦深知,留在此地,或许能保一时平安,但若……若历史重演,我们将永世难安。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执着
蓝思追请允许我们留下。芸儿对怨气感知独特,或可助前辈洞察先机;思追虽力薄,愿尽绵力,处理琐事,分析情报,绝不成拖累!
蓝忘机(看着蓝思追苍白的脸和嘴角未干的血迹,又看向紧抓着魏无羡、浑身紧绷的魏芸,清冷的眸中满是复杂的心疼与不赞同)胡闹。伤势未愈,此地凶险。
魏无羡看着女儿脸上那混合着恐惧与坚定的泪水,看着蓝思追那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击中。他何尝不知孩子们的担忧?他又何尝不想将儿女护在羽翼之下?可这乱葬岗,终究是龙潭虎穴。
魏芸爹爹
魏芸仿佛感知到他的动摇,仰起脸,虽然看不见,却努力“望”着他的方向
魏芸我知道这里危险。但我不怕怨气,它们……有时候比人更‘简单’。我能帮您‘听’到它们的声音,能帮您找到那些隐藏的‘脉络’。让我帮忙,好不好?我不想……再做一个只能被保护,最后却还是失去一切的废物……
最后那句话,如同针一样扎在魏无羡心上。他猛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声音沙哑
魏无羡胡说!你怎么会是废物!
他感受到怀里女儿单薄身躯的颤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与他目光交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心疼,以及一丝……被孩子们的决心所触动的东西。
魏无羡(终于妥协,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留下可以。但必须答应我几条:第一,绝不可擅自离开结界范围;第二,修炼、行动必须以自身伤势为重,不可逞强;第三,遇事必须立刻告知我或蓝湛。否则,我立刻把你们捆回云深不知处!
魏芸和蓝思追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光彩,连忙齐齐点头
魏芸我们答应!
蓝思追我们答应!
于是,魏芸和蓝思追便在这乱葬岗深处留了下来。魏无羡亲手为他们搭建了小屋,蓝忘机每日以琴音和灵力为他们疗伤固本。而这两个来自未来的孩子,也很快用他们的方式,证明了他们的价值,融入了这处在风暴中心却充满温情的“家”。乱葬岗的阴霾,似乎也因为这两只倔强雏鹰的到来,透进了更多名为“希望”的微光。
作者:蓝思追只有激动的时候会叫魏无羡羡哥哥,其他时候都是恪守雅正,叫魏前辈。
乱葬岗深处,结界笼罩的山谷内,景象已与往日略有不同。除了中央那座散发幽光的祭坛和悬浮的御魂令,边缘空地上多了一座由魏无羡亲手搭建、虽然简陋却足够坚固的竹木小屋,用以给伤势未愈的魏芸和蓝思追居住和修养。
魏芸眼上的玄色发带依旧,但她行动间的滞涩感已减少了许多。她无法用眼睛去看,便用全部心神去“感知”。她继承了魏无羡对怨气天生的敏锐,甚至因为目盲,这份感知变得更加纯粹和专注。她常常静坐在祭坛边缘,任由那磅礴又阴冷的能量流淌过自己的灵识,细细体会父亲所说的“梳理”与“引导”的奥妙。
魏芸爹爹
某一日,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波动
魏芸东南角三里外,那片淤积的怨气,好像……有点不一样。它们不是混乱的,更像是在绕着一个核心缓慢旋转,带着一种……沉睡般的韵律。
正在祭坛前与蓝忘机推演阵法的魏无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立刻分出神识探去,片刻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魏无羡芸儿,你感知得没错!那里竟天然形成了一处‘怨涡’,若能加以引导,或可成为一处稳定的能量源,甚至能借此布设一个大型的预警结界!
他快步走到女儿身边,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充满了赞赏
魏无羡好丫头!你这感知力,比我这当爹的还刁钻!看来你这双眼睛……
他话音戛然而止,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
魏芸却仿佛毫不在意,甚至嘴角微扬,带着点小得意
魏芸 爹爹不是说,万物皆有灵,怨气亦有其‘情绪’和‘规律’吗?我只是……听得比旁人仔细些罢了。
站在一旁的蓝思追看着魏芸脸上那混合着坚韧与豁达的笑容,心中既感欣慰又复抽痛。他默默走上前,将一碗刚刚煎好、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汤药递到魏芸手中
蓝思追芸儿,该喝药了。
他的伤势同样未愈,穿胸之痛非同小可,动作间仍能看出些许勉强,但他总是将魏芸的照料放在首位。在云深不知处,他是恪守礼仪的蓝氏子弟;在这乱葬岗,他更像是魏芸无声的守护者,也是魏无羡不可或缺的助手。他性格沉稳,心思缜密,在整理从蓝氏和聂怀桑那边传来的情报、分析各方动向时,总能提出切中要害的见解。
魏无羡思追
魏无羡接过话头,指着地上以灵力勾勒出的简易地图
魏无羡你来看看。根据聂二那边辗转传来的消息,江枫眠老贼最近似乎安静得有些反常。金麟台那边也没了动静。你觉得,他们是在酝酿什么?
蓝思追凝神看了片刻地图,又结合近日收到的零散信息,沉吟道
蓝思追魏前辈,江宗主……江枫眠此人,惯会隐忍。前次折了赵爻一队人手,他必知寻常手段难以在乱葬岗讨得好去。如此沉寂,无非两种可能:一是暗中集结更大力量,准备雷霆一击;二是……改变策略,或许会从其他方面施压,比如,进一步在修真界污名化前辈,甚至……试图挑拨离间,孤立此地。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与魏无羡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