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死，我只是想到了张飞排长。”
她话一出，车厢里众人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件喜事，可现在看来是个遗憾了。
战场上九死一生，谁又能保证活着回来呢。
樟木火车站
胡杨站在前排，侧眼远远看见九连从那边整队过来，在看见高粱和顾一野的那一刻，她的心获得前所未有的安然。
顾一野对她说过一句话：“他们共进退，生死在一起。”
胡杨前脚刚踏上车厢，身后传来喧哗声，仔细一听，这声音好像是阿秀嫂子！
她扭头去看，便见一身红衣的阿秀站在入站口挥手与张飞排长告别，阿秀想进来，却被守卫兵拦下来了。
胡杨想下去帮她，可手却被班长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上车，这种时候谁去，谁来都不会管用。
“阿秀，你回去吧，快回去，听见了吗？”
“飞伢子！”
阿秀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也不知道落在了谁的心里。
胡杨躲在车厢里，不敢去听，直到车开动，才稍松了一口气。
陆平凡见胡杨情绪如此不稳定，有些担心，坐到她身边问道：“你觉得残忍是吗？”
“战争就意味着生离死别，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家，家人，我不敢去想，可刚才阿秀嫂子嘶声力竭的呼喊，还是触动到我了。”
陆平凡点点头，其实他们都一样。
“看着你，我想偏心一次。”
“不，不可以，这和当逃兵有什么区别。”胡杨瞪大眼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算了，随你去吧。”
他当了胡杨这么久的连长，还能不了解她的心思吗？不冲在前面替人家挨子弹，已经算是有觉悟了。
“连长……”
胡杨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平凡猛地抱在了怀里，周遭的战士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活着回来就够了。”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直到被松开，胡杨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蹲在角落，红着耳朵不敢说话。
陆平凡则是走到了车厢的另一端坐下，远远地看了一眼胡杨，便闭上了眼睛。
晚上，中途停靠站台，他们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胡杨从安静的车厢里偷偷摸摸地钻了出来，见没人注意到她，抬腿就往前面的车厢跑去。
陆平凡睁开眼睛，听着脚步声离远，随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不用想都知道她要去哪儿。
胡杨来到九连车厢外，拍了拍靠边的牛满仓，小声说道：“满仓兄弟，你醒醒，我找顾一野和高粱，他们在吗？”
牛满仓从睡梦中惊醒，见来人是胡杨，立马清醒了过来，问道：“胡杨同志，你咋来了？靠站了？”
“是啊，我找顾一野和高粱。”
牛满仓转头看了看车厢里的人，说道：“顾一野不在，只有高粱。”
胡杨有些失望，不过转念想，等顾一野从战场上回来了，再见也来得及，反正她现在见到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帮你叫高粱？”
胡杨摆了摆手，苦笑道：“不用了。”
话罢，她弓下身子扭头要走，却被一个跳下车厢的人拦住了去路，胡杨拍了拍他的腿，等了半天，这人是既没走也没让，她不禁有些气恼。
猛地一抬头，后脑勺狠狠地撞上了对方的下巴，听见刻意压制的痛呼声，胡杨抬头想要看清楚，却被人掐住了后颈，压着头抬不起来。
“长本事了，气性不小啊！”
胡杨愣了一下，这声音是高粱。
“高粱，你快放手，别逼我动手。”
一会儿打起来，引来看守士兵，他们两个谁也吃不到好。
高粱识趣地放了手，拍着胡杨的小脑袋瓜说道：“想我了？知道来找我啦？”
胡杨赌气似的扭头不看他，嘟囔道：“怕你死在战场，再也见不到，所以来看看你，别跟我耍嘴皮子。”
“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在关心我吗？”
在胡杨没有看见的地方，高粱的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对于喜欢的人，一点点关心就够了。
“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高粱笑了笑，主动走到胡杨眼前，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正色道：“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
“在走之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男孩他喜欢上了女孩，可他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他远远看着，知道他们两人并不相配，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说这个男孩会有结果吗？”
胡杨望进他的眼里，心绪逐渐飘远，缓缓移开目光，是在刻意避让。
“高粱，你一直都明白的，我……”
不等她话说完，高粱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笑着说道：“打住，答案还是等我们从战场上回来，你再告诉我吧，我怕听了，心会乱。”
心乱了，做什么都乱了。
胡杨拉下他的手，真的没再说话，而是说了一句：“保重。”
“你回去吧，一会儿该查人了，我看着你走。”
高粱笑的勉强，胡杨心里也不好受，错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缓缓停下脚步，回身抱住高粱，用脸贴在他的肩膀上，流下了泪水。
如果……
如果她先认识的人是高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离开。
高粱眼中泛着水光，憋着一口气，没让眼泪流下来。
他是男人，不能比一个女兵还脆弱。
胡杨松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脚下的步子飞快，抹去脸上的泪水，她依旧是那个高傲的胡杨。
“你也要活着回来。”
高粱伫立在原地，望着胡杨远离的背影，心被撕得生疼。
他们要是都能从战场上，对他来说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中国某边境
二三四师布置七二〇团负责此次作战打穿插，任务是绕到敌人后方，协同七〇〇团攻击，保证可以一举获胜，全歼敌军一七七师。
而打穿插就意味着他们要从炮火中走一遭，打得好可以开花，打不好全军覆没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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