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解锁人物:王大娘子、华兰以及回忆里的年轻林噙霜
辽王府里有位庶妃姓盛,和他们家主君盛纮同出一门。这是盛家来来往往伺候的仆妇小厮们才知晓的大事。
不止那些下人,京都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思前想后,无人不道一句盛老爷有大高见。之前闷声不响的,原来是等着盛妃回京呢。盛家日后有娘娘撑腰,还怕什么仕途不顺。
袁家人知道华兰有这么一门亲,上上下下对她客气的不得了,一早求着她来盛家给娘娘问好。
冷眼瞧着王若弗指挥家里人收拾打扫,华兰摇头失笑,“到头来,竟是沾了她的光。”
“谁说不是呢。”王若弗想到昨天盛老太太发的那通火,嗤笑一声,“亲母女做到这个份上,老太太也是沉得住气。”
如兰不解,扯着王若弗袖子问,“小姑姑和祖母怎么了!”
王若弗伸出指头点了点如兰额头,“小孩子家,瞎打听什么!”
小孩子最是厌烦被长辈当着小孩子,如兰撅起嘴巴,哼哼唧唧退去一边坐下,两条腿晃晃荡荡。
华兰见了,慢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当初闹那一场的时候,如兰她们还不记事,或许记得也模糊了。
华兰当年可是清清楚楚看见,宫里传旨的内监来了,盛老太太一口鲜血就喷出来了。当时是叫了太医来吧,然后呢?好像醒了就和小姑姑大吵了一架,寿安堂里“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响了特别久,再然后,小姑姑就被一辆特别漂亮的大马车给接走了。
那后来,家里没一个人再提过她。好端端一个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无音讯。
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小年夜,她路过林噙霜院子,不知道怎么就问了她,小姑姑呢。
她还记得林噙霜那次喝了酒,脸颊红红的,像是熟透的蜜桃。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华兰问得话可笑,她捂着嘴笑的不行。后来她笑够了,晃晃悠悠走过来,抱着华兰坐去院角的石凳子上了。
“难得还有人记得她。”
年幼的华兰不懂,只觉得今天的林噙霜十分奇怪,仰着头去看她。
林噙霜眼底闪过水光,轻轻拍了拍华兰的后背,“她啊,进宫嫁皇子去了。我和你说,咱们家早晚出一个娘娘来。”
“可祖母为什么不高兴。”
林噙霜似乎是觉得华兰幼稚,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她觉得丢人呗。”
“为什么丢人。”华兰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嫁给皇子不好吗?”
林噙霜嗤笑一声,“因为不是给皇子当正头娘子啊。”
“一定要当正头娘子吗。”
林噙霜拍着华兰的手一顿,半晌才叹息一声,又继续轻轻拍着华兰,“但凡有的选,谁放着正头娘子不去呢。不是所有人的命都是好的。”
“不早了,回去吧大小姐。”
不是所有人的命都是好的。
这句话直到今天华兰才真的理解。从前想不明白,后来是不敢想,如今不想也明白。
时赶上寒风卷了积雪往身上扑,华兰清醒了几分,眼里骤然明亮得不行。稳坐在四角亭里,望着廊檐上振翅高飞的凤,忽的问了句,“祖母当年……给小姑姑许的是谁家亲……”
翻看账本的王若弗停下,定定看向华兰。似乎是不明白为何会提起这一茬,又似乎是不愿提及这本应该是深埋于旧时尘霾里的往事。她皱了皱眉,挥手叫仆妇们退了去。迎了会儿冷风,王若弗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平淡的声音顺着这口气飘出,然后散开。
“宁远侯府,顾二郎。”
天启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世宗在册封辽王为摄政王的册宝上盖了印。一片萧瑟的冬天中,辽王正式摄政。这一天,天无异像,地无祥瑞,民无怨声。一切都那么平淡,甚至有些乏味,也许是并没有影响到百姓生计,摄政王上任的第一天四平八稳。
赵璋第一天参政什么都没干,皇帝坐着太和殿最上面,他领着众臣站在下面,身后朝臣吵成一团。
难为世宗拖着病体还要亲政,干瘦的身体几乎撑不住空空荡荡的黑金色龙袍。
朝臣还没有把赵璋这个摄政王摸透,此时看着他一张精明的脸直打怵。厉来摄政王都不是什么好词,哪一位不和皇帝斗个你死我活都不称职,说出去都嫌丢人。
景帝留下来的儿子加上世宗也就仨。主要是先前七王夺嫡死太多人了。当年内宫里的血水拿水冲了三天都没冲干净。连着好几天往护城河里看,那水都是红的。
世宗在众多兄弟里面杀出了一条血路,却也不知道是不是作孽太多,儿子生一个夭折一个。到如今实在没办法,只能迎一个王爷进京摄政。
当时朝臣分成两派,一半支持辽王一半支持粤王。粤王最后输在年纪上,他是景帝老来子,今年刚过二十岁,自然比不得成家好几年的辽王。
成家就要立业。满朝文武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战,没想到赵璋一早上一句话没说。众臣背地里都感叹摄政王沉得住气。
很久没有起得比鸡早的赵璋困的要命,只觉得早上盛宝宁逼着他喝的那晚粥在肚子里泛着酸,然后直勾勾的往上涌。皇帝还在那坐着呢,一张脸白的吓人,比他这个健康的人还能熬。
底下朝臣还在激烈讨论,赵璋已经忘了他们因为什么争起来的,主题越来越远,最后落在他自己身上。
一个老臣说,要给辽王府上的大公子请封世子。
群臣忽然停了争执,愣愣的看那个老臣。老臣一脸真诚,仿佛在说一件为国为民的大事。
赵璋不紧不慢看过去,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看着。其实这个老臣也不指望赵璋真能封大公子当世子,当然能封最好。
赵璋看了他许久,从脑袋里想起来一个还算熟悉的面孔。他好像是他那位早逝的余侧妃的父亲。
赵璋似笑非笑看了一圈群臣,忽然问道,“我以为上朝都是来谈国事的。”
大臣们惊恐,皇帝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最后慢吞吞抬了抬手,旁边的内监喊了句退朝。
赵璋第一个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太和殿。他穿过那些读书人中间,老的少的都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是生物的本能反应。躲避在自己看来十分危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