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下朝就回家，大门一关谁也不见。京城辽王府的大管家是辽东来的，一口辽东官话，不厚实的嘴唇一开一合，暖烘烘的话飘在这凉浸浸的冰天雪地里。
辽王带来京都的东西其实不多，世宗赐下来不少，就显得多了。大管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折腾，掐着不厚实的腰板指挥女使小厮抬来抬去。
东西都堆在正院里，各个院里的人围着挑挑拣拣。赵璋皱着眉看许溯，“碍事。”
许溯捂着嘴笑的跟鹅叫似的，“我的王爷，咱们进京就是来碍人家事儿的。”
赵璋终于露出个笑模样来，“受气了？”
许溯是户部新上任的都知，是辽王的狗腿子。没上任之前整个京城都在猜辽王为什么把他塞去户部。上任之后整个户部都在猜辽王想要让他在户部做什么。
没人敢排挤这个摄政王的头号亲信，许溯在户部比尚书还受待见。
“那倒没有。”许溯倚在廊柱上，软软散散，一点不像是读书人，“这时候谁敢给自己找麻烦。”
京城里辽王府上账面清汤寡水，许溯十分认真和赵璋说，“王爷，您得找点进项。再跟辽东似的憋在家里，您就是史上第一个穷死的摄政王。”
赵璋在辽东靠盛宝宁养着，没什么话语权。如今进京，盛宝宁没发话，赵璋自己也没章程。
赵璋看了一会儿来来往往抬东西的人。鲜艳的衣衫，明亮的首饰，在白花花一片的院子里十分扎眼。王爷府里的人，就算是下人也是绸缎加身，吃的也是山珍海味。这种养法费钱，但是满京城都这样，改不了。
赵璋移开视线面无表情，“那我找个什么进项。”
许溯慢腾腾直起身，瘦的竹竿似的胳膊高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京城哪个挣钱的铺子背后没主？城郊附近地界也都被皇亲国戚们划皇庄划干净了。”许溯笑着摇头，“你这六年不在京城，到处没你的份儿。如果还要靠辽东的赋税，得熬过这个年才能送来。这满城的繁华和咱一点关系都没有，硕大的京城就没咱们的落脚地儿。”
天降摄政王，没有实权，不善交际，活该挨欺负。赵璋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城东那个宁远侯了，娶了个商户女，得了半个江南的陪嫁。
“你说……”赵璋声音浅浅，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十分微弱，但是许溯听得很真切，甚至因为他这句话险些从栏杆上翻下去。
赵璋说，“你说我把庶妃送回盛家再重新娶回来，盛家能出多少嫁妆。”
最先听见的是踢踏的马蹄声，紧接着从街头拐出来一队卫兵，操着整齐的步伐，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
两边的人一起朝路尽头微眯着眼，半张开嘴，想看看是谁家贵人这么阔气。
这时一辆四匹大马拉着的黄顶马车慢慢驶过来。两边看热闹的不敢再说话了，这是亲王仪仗，里面的肯定是辽王府的人。
马车从目瞪口呆的人群里穿过，停在盛宅大门口。跟着看热闹的人不敢上前了，他们说，果真是盛妃娘娘省亲来了。
四驾黑马，朱红边漆。车轮上金漆铜钉叫阳光一晃，亮闪闪的。四面裹着云锦，时有微风吹过去，像是流动的清水。后来这清水让一双修长的手给拨开了，从里头下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
盛家人今天除了盛老太太，都等在大门口了。一家子人洋洋洒洒跪了一片。
“恭请庶妃娘娘安！”
盛宝宁叫人扶了下车，站在陌生的宅院门口，心有戚戚。敛了裙摆近前了几步，上上下下一圈人，眼熟的不多，眼生的不少。
再抬头，看着盛府的匾额愣了一下。她当日离家，在马车上看着这块匾，心想最好一辈子别回来。
许是年纪见长，好些虚的都不爱讲究了。盛宝宁收回目光，低首虚扶了一把盛纮，唇边轻轻漾出笑来，“哥哥，起来罢。”
后头的人呼呼啦啦起来，盛纮抬头，撞进盛宝宁含着笑意的眸子。许多年未见，模样是有些陌生的，但倒底血缘深厚，见了还是会记起来那些往昔的。
“娘娘……可好。”
“好。”盛宝宁柔柔笑着，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奶奶回门，被哥哥带着，回家。
“去母亲哪儿吧。”盛宝宁停在院落中央，身后树上落叶打着璇儿往下落，落在积雪里，然后深深陷进去。
盛纮似乎也是陷进这表面上的和婉里，他嘴唇动了动，然后弯了眉眼，“好。”
王若弗打发了身边的嬷嬷去寿安堂提前报了信儿，进去的时候却依旧是安安静静的。
正堂盛老太太烹着茶，淼淼的热气散在屋子里，香气浅浅，是盛宝宁闻惯了的。
“母亲……”
盛老太太眼皮微掀，拄着拐杖从椅子上起来，朝着盛宝宁行了个标准的礼，“老身，给庶妃娘娘请安。”
“母亲折煞女儿了。”盛宝宁急着上前扶起盛老太太，“该是女儿请安的。”
“老身可不敢受盛妃娘娘的礼。”她语气淡淡的，“娘娘请坐。”
盛宝宁只觉得她的话比外面的冰雪还冷上几分，脸色僵硬一瞬，随即化开，就又如同阳春三月了。
她坐去盛老太太下首，盛纮坐在她对面，别人按照序次也跟着落座。盛纮有心缓和气氛，替盛宝宁介绍子侄。
被叫到的孩子们纷纷起身，墨兰第一个朝着盛宝宁福身，“墨兰给小姑姑请安。”
“咳。”盛老太太沉下脸，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凌厉的目光扫过墨兰，直直盯着林噙霜。
“四丫头，不许对娘娘不敬。”
轻飘飘的一句话，屋子里的人没有不变了脸色的。这个屋子里很多人都知道盛老太太不想认这个女儿，但是不管怎么说，谁也不能真说到盛妃脸上。
明兰自持聪慧，稳稳当当屈膝行礼，“明兰给庶妃娘娘请安。”
有明兰开头，剩下人皆数是唤盛宝宁“娘娘”。倒显得墨兰一个人孤零零的，她眼眶微红，垂头站在一侧。
盛宝宁目光掠过那个第一个开口喊她“娘娘”的小姑娘，笑意盈盈，“到底是老太太教出来的姑娘，很好。”
语气温柔，让人摸不到底。明兰轻轻抬眸看盛老太太，盛老太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却手心颤抖。
“你叫墨兰，是吧。”
那像是一束光，在那个微冷的冬日照进墨兰心上，暖融融的。小姑娘弯起眉眼，“是。”
“小姑姑很喜欢你。”盛宝宁朝着她招了招手，握住她小小手掌，把一块雕琢成墨兰样式的羊脂玉佩搁在她的手心，“这也是墨兰，送给你做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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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王其实是宅男来的，最讨厌996的生活。
好了，我们墨兰开挂人生正式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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