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盛宝宁随赵璋去太庙拜见他生母敬肃太嫔的日子，一回府便被长柏拦下。得了消息就急匆匆赶过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而这在明兰眼里，却成了她有意为林噙霜撑腰。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即坦然起来。如今林噙霜害她娘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是亲王的妃子，也不能偏帮。
盛纮脸上生出几分尴尬，请了盛宝宁坐下，“娘娘今日怎么有空来。”
盛宝宁扫过堂下一众人，浅浅一笑，“我若是不来，哥哥是不是就要屈打成招了？”
“娘娘！”明兰抬起头，好看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明兰今日为母申冤，娘娘身为皇家人，若是偏帮可是堕了辽王殿下的名声。”说完重重磕头，单薄的身子伏在地上。
盛宝宁看着她良久，缓缓笑了出来。她盛宝宁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好啊，真真是好啊。
“好，那今日就别当我是辽王府侧妃，就当我是盛家的姑奶奶。”盛宝宁弯起嘴角，“哥哥继续审吧。”
纵使盛宝宁这般说，盛纮也不敢拿乔，直接问卫姨妈道，“那你便说一说，如何找到的这两位。”
明兰似乎是急了，未等卫姨妈开口便抢白道，“这是我姨妈顺着小蝶那条线找到的！”
“我倒是有一疑。”高堂上，许久不曾说话的陈氏慢声道，“这位……卫姨妈。你口口声声说这位郎中十几年前为卫小娘看病，可我瞧着这位郎中今年，也就二十几岁吧，十年前的话……十几岁的儿郎，如何能瞧病？”
明兰抹泪的手瞬间一停，怔怔看过去，对上白郎中夫妇那张年轻的脸，一时懵了。
卫姨妈连忙道，“这是当年那位郎中的儿子，当年的事，他也是知情的。”
白郎中夫妇头一回见这么多贵人，忐忑不安许久，骤然被提到，结巴道，“确实知道一二……”
“那你爹是如何死的，你也知道吗！”长枫站在廊下喊了一声，身后跟着墨兰和如兰加上一位老嬷嬷。
长枫大踏步进来，朝着盛纮和盛宝宁拱手，“娘娘，父亲，儿子有事要禀告！”
盛宝宁抬了抬手，“但说无妨。”盛纮看了一眼长枫，淡淡点了点头。
长枫这才直起身，凌厉的目光看向白郎中，“白郎中，是吧。”
他慢慢走到他身侧，浅浅笑了一下，“你爹当年是怎么死的，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迎着白郎中躲闪的目光，长枫站在大堂中央，一字一顿道，“老白郎中当年给广陵郡王府的大姑娘看病，误诊大姑娘怀孕，被广陵郡王府的人打了三十大板，回家重伤不治才死了的。”
说完指向旁边站着的老嬷嬷，“这位是广陵郡王府的嬷嬷，嬷嬷你来说！”
那嬷嬷上前一步，“娘娘、盛大人容禀。老身是广陵郡王妃的陪房，去岁广陵郡王北上，奴婢受主家恩典得已留京看屋。三年前，我们府上大姑娘去西山礼佛，途中不知为何腹痛不止。当时请来老白郎中为大姑娘诊治，可老白郎中医术不精，竟然误诊我们家未出阁的大姑娘身怀有孕。郡王妃不信，又遣人寻了几位郎中，皆数可证明大姑娘清白。因为老白郎中误诊，郡王妃大发雷霆，打了老白郎中三十大板。之后听闻老白郎中因病去世，郡王妃特地遣人出了丧葬银子，不知道小白郎中可曾记得……”
白郎中擦了擦额角的汗，垂下头，“是，是这么回事……”
紧接着陈氏一拍巴掌，“我说怎么瞧着你眼熟，当初在西山给你爹提药箱的那个小药童就是你吧。我是陈卿，邢嬷嬷可还记得我？”
“陈姑娘好。”邢嬷嬷欠身一礼，浅笑道，“多年未见，没想到竟有如此缘分。”
“可不是，我也是没想到，居然还能和这庸医有上牵扯。”陈氏一挑眉梢，“启禀娘娘，我当年曾与广陵郡王府上的赵大姑娘一同去西山礼佛，可以作证老白郎中确实医术不精，误诊了赵大姑娘。至于卫小娘，我想应该也是误诊。”
“哥哥，我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因为老白郎中医术不精这才害了卫氏。”盛宝宁淡淡开口，“哥哥觉得呢。”
盛纮深吸一口气，“既然是老白郎中的缘故，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大娘子和林氏也不全然无辜，大娘子这几日便去佛堂抄经，林氏明日起迁去庄子上思过。”
眼下明兰只觉得心下凉沁沁的，她凄厉喊了一声，“父亲！”明兰膝行几步，“我生母死的冤枉，父亲您不能这样含糊算了，父亲！”
明兰在逼她。盛纮的脸色不好，未等斥责，就见盛宝宁站起身，直直走去明兰对面。
明兰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盛宝宁。她好似才看清楚她的面孔，但也是最后一次看清了。
盛宝宁淡淡盯着明兰，“说了这么多……你想告林小娘间接害死你娘，是不是。”
明兰脸上泛着不安的情绪，她捏着袖口，心里猜测盛宝宁为什么会把事情揭露出来。
后来她看见盛宝宁浅浅笑了，她听见她说。
“六姑娘，正好，今天我也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和这位卫姨妈论一论。”
论？论什么？卫姨妈愣愣看着这位“贵人”。她该是第一次见她，没有恩怨的。
盛宝宁深吸一口气，目光虚虚望向明兰的暮苍斋那头，“长平三年六月初六，我入宫参选。出家门的时候，被卫小娘看见。她跑去找老太太，老太太因此让人打杀了我扶桑院里全部奴仆。我扶桑院里，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六个杂役，就剩下一个橘红。这十一条人命，我是不是也该向卫小娘讨回来呢。”
仿佛一声炸雷，大堂里每一个人都震惊的看着盛宝宁。
“我欠林小娘一条命，林小娘欠你一条命，卫小娘欠我……姑且算是一条命。如今相抵，这件事是不是就能过去了呢。”盛宝宁轻轻阖眼，“本朝律法，私自杀奴是个什么罪过，六姑娘知道吧。”
言外之意是，如果今日明兰依旧咬着林噙霜不放，她就把这件事一并抖出来，到时候治罪的也是盛老太太。明兰可以不管别人，但是不能不管盛老太太。
房妈妈在门口听了许久，闭眼一叹，便知道此事也只能如此了。遂打发了小丫鬟去寿安堂报信。
小丫鬟没走几步就转了个弯，房妈妈正要开口斥责，看见盛老太太过来便噎在口中。
“怎么，侧妃娘娘是想去官府告我不成。”
盛老太太背着光，拄着她的拐杖站在门口。明兰回过头，似乎是有了主心骨，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
“母亲想动林姐姐，就请先从女儿的身上踏过去。”盛宝宁静静看了盛老太太许久，扬起一抹看破红尘的笑容，“当年在泉州，我没死成，这十几年就当我白捡的，随你取了去！”
盛老太太也静静看着这个已然陌生了的女儿，“你威胁我。”
“是。”盛宝宁惨然一笑，“你总说我亲近林姐姐，那你知道为什么吗。我那年快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来照顾我。她们天天在墙根底下说，说我为什么还不死，死了就不用天天害怕被传染了！因为你从来没有过来看过我，她们就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
“如果不是林姐姐来看我，如果不是她，我早在那年就死了……”盛宝宁忽然轻松一笑，“但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苦。可是你为什么要打死扶桑院的人。是，我进宫参选让你生气了，但你要打要杀冲我来，你去杀那些无辜的奴仆，你枉为勇毅公的后嗣！”
盛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缓了半天，终还是转了身。走了几步，停下来看向盛宝宁，目光沉沉带着悔恨，“当年，是我对不起你。”
盛宝宁朝她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娘，我不会恨你。可也不想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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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宁正式和过去告别。暮苍斋就是过去的扶桑院。
关于这个误诊吧，懂得都懂。
陈家怎么一跃而起成为新贵的，广陵郡王一家为什么北上，都是这个原因。
长柏和长枫兵分两路，顺利解决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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