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平日里身体不错,在城主夫人补品滋补和姜秋月的悉心照料下,好的倒也快。没几日就能下床围着腾云殿走上几圈了。
因为少主要娶亲,整个煜城宫忙忙碌碌的,沉浸在一种喜事将近的热闹中。他没心思过问,反而成了最清闲的那个;每天溜溜弯,修炼一会儿灵术,竟因祸得福,灵修的瓶颈也隐约有了裂痕。
姜秋月仍每日来探望他,庆云对她的态度日渐好转,偶尔一同修炼时,还能对她的灵术指导一番。
二人在园子里散步聊天,看上去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所有人都知道少主待未来的少主夫人是极好的。往日里少主不常回来,也很难见少主对哪家的小姐青睐有加,唯独这个姜小姐不同;每次她说些什么,少主就会停下手中的事安静地听,谦逊温润,极有耐心。
少主还下令以后姜小姐来不必通传,直接进来便是。腾云宫上下了然——毕竟姜小姐是腾云宫将来的女主人,看这样子,是在提前给姜小姐权利呢,生怕她受了委屈。
这大概是姜秋月最幸福的时候了,庆云待她体贴入微;腾云宫上下对她宽厚有礼。
每天来拜访的姜家人上到煜城权贵、大灵师,下到一些籍籍无名的入灵修炼者,几乎要踩平门槛……父亲一声令下,未入灵境的修炼者不必来拜访,这才劝退了不少人,可来姜家的人还是数不胜数。
母亲常握着她的手感叹自己生了好女儿,妹妹们对她极为羡慕,追着她问宫里的事情。
就连一向严厉的姜老太太,也对她嘘寒问暖。
她和巧儿踏入腾云殿,没见到庆云的身影;侍卫见状连忙迎上来:“见过姜小姐,少主在修炼场,属下这就去请。”
“不必打扰他,本小姐等会儿就好了。”
侍卫闻言退下,侍女快速上了茶与点心,不敢多瞧一眼。
姜秋月和巧儿坐了会儿,庆云还没有回来。
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转,抽出书来随意翻翻,很快,书案上的几页宣纸引起了她的注意。
抽出其中一张,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月”
姜秋月勾起唇角,这是她的名字。
“少主对小姐一片真心,小姐瞧瞧,这些纸上写的都是小姐的名字呢。”巧儿说。
姜秋月脸红扑扑的,将其中一张纸轻轻叠起来收好,然后坐回桌子旁用喝茶掩饰自己快活的心情,她小声说:“一会儿庆云回来了你别胡说。”
“是,小姐!”
巧儿也替她高兴,小姐这么好,少主之前是不了解她,现在相处下来怎么会不喜欢呢。
正说这话,庆云回来了,看见姜秋月也没惊讶,大抵是刚刚侍卫说过了,他温和的问:“等多久了?”
“没有太久,喝了会儿茶你就来了。”姜秋月答道。
他点点头进了内室,不一会儿又出来了,身上早已换了件新衣服——墨色窄袖长袍,腰间挂白玉新月玉佩,显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俊俏。
“出去走走吧。”庆云伸手邀请她。
“好。”她抿抿唇,有些羞涩,但还是把手搭上去,触及到他手心的滚烫,姜秋月心里小鹿乱撞。
他们一面走,一面说话;庆云讲在外见闻,讲风云大陆;她听得沉醉了,她自小养在深闺,连煜城都没走遍;只知道风云大陆还有一个与煜城同样强大的国家,云凤国,却不知道除了火系灵力外竟还有冰灵力、水灵力……江湖之上修灵者只身潇洒行走天涯……
这一切都太遥远了。
“那这些年,你不在煜城,都去做了什么呢?”
姜秋月愈发想要了解他,她甚至遗憾没有早些认识庆云,没有参与他曾经的年华。
庆云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致,姜秋月紧张的看着他,心里想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奉父亲的命令在风云大陆四处行走罢了。”
姜秋月胡乱点头,心里自责这都是城主伯伯安排的秘事,她怎可随意打听。怕自己再说错话,不再乱问。
二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再回过神,已经到了煜城宫门前。
“那,我就先回去啦,这几日就不再来了……一直等三日后……”
“嗯,让侍卫送你吧。”庆云显然有心事,没有留她。
姜秋月答应了,乖乖站在原地等着庆云唤来侍卫,又交代侍卫送自己回去。
临上马车,她又急匆匆跑回来胡乱往庆云手里塞了什么。
这一举动让庆云征愣,举起手里的东西,原来是个淡粉色香包,带着少女的淡淡的体香和药草味儿,大概是她绣来提神的,闻起来倒是心旷神怡。
再抬起头,马车早已驶远了,只剩下一个黑点若隐若现。他嘴角一撇,毫无眷恋的转身离开,手里的东西划过一条冰冷的弧线,落在地上,像被抛弃的垃圾。
……
三日转瞬即逝。
天色未亮,姜秋月就起了床。
事实上她紧张又期待,几乎一夜未眠。
姜家所有的女眷都聚集在她的院子里,每个人都喜笑颜开的,过了今日,姜家就会有一位煜城的少主夫人……未来的城主夫人!每每一想,就叫人心里激动得很。
巧儿和一众侍女忙忙碌碌地侍候姜秋月梳洗;煜城最好的喜婆婆来为她开面,嘴里不断说着吉利话。
她疼得几乎要落泪,喜婆婆见了赶紧劝慰:“可不能哭,今天可是喜庆日子。”
她听了又生生憋住。
今天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她就要嫁给最喜欢的男子,煜城最优秀的少年;她和庆云情意相投,决不容许有任何瑕疵。
梳妆后,巧儿送上嫁衣,她轻轻抚摸上面的金丝线,曾经多少个夜晚她穿针走线,为自己赶制嫁衣——煜城出嫁女子要自己缝制嫁衣。
这是她的梦,今天,终于要变为现实了。
她换上嫁衣,红唇皓齿,白皙的脸在红色的嫁衣映衬下更加美丽。
侍女们看呆了,喜婆婆笑着感叹:“整个煜城,怕也没有比姜小姐更美的新娘了!哦!过了今天应该叫少主夫人了,能在少主夫人的婚礼做喜婆婆,真是无上荣光啊!”
姜秋月掩面轻笑,鎏金坠子随着她的晃动滴滴嗒嗒的撞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姜老太太和姜夫人被侍女拥着走进来,又是一通心肝宝贝地叫着,很是舍不得。
……
“吉时到!”
兄长她抱出去,庆云已经带着迎亲队伍等在姜府门外了,他一身赤色龙纹黑色滚边新郎服,腰间扎着同色龙纹带,还是那块白玉新月玉佩。低垂眉眼,脸上挂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以后小妹就有劳少主照顾了。”
她坐在花轿里听见兄长的嘱托,也许鼓乐声太大了,没听见庆云的回答。
十里红妆,鼓乐齐鸣,队伍经过的地方撒起喜糖,灵币,百姓们也满脸喜气,追着花轿瞧热闹;一些小孩子一边捡糖吃,一边笑喊——
“新娘子,好看的新娘子!”
跨火盆,拜堂,交杯酒,同心结发……姜秋月才被一众人簇拥着回腾云殿;庆云则被权贵们拉去喝酒了。
她头上披着红绸,坐在床边等待,手上攥紧被絮又松开。明明腾云殿也来过许多次,可从未有过现在的心境,有些口渴,但她不敢乱动,生怕不小心坏了规矩。
入夜,庆云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忐忑。
一阵火光在屋外炸起,屋子里一瞬间宛如白昼——有人在用灵术。
很快有人喊:“快!摘星阁有变!”
“抓住他!他在那里!”
“他掳走了人!!”
姜秋月一惊,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顾不得什么讲究,猛地扯下头上的红绸,声音也颤抖起来:“巧儿……巧儿!”
没有人回应,守在门外的巧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那股不安感更加浓郁了,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腿脚却因长时间不动已经麻木,踉跄一下,摔倒在地上。
这时,门砰得一声打开了,一个男子逆光而来,怀里抱着一个人。
她抬起头来看,是庆云。
庆云很快把门关上,不顾姜秋月还摔在地上,径直绕开她,把怀里的女孩放在床上,帮她盖上锦被,那细心呵护的模样,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她……庆云……发生什么事了吗……”姜秋月已经有了模糊的定论,她极力想露出笑意,带着哭腔的声音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庆云用指腹蹭了蹭女孩的脸,那女孩正是嘉月;她被阮夫人施了灵术一直昏睡着,半月不见,她瘦的脱了形,单薄得似乎随时要消失。他的眉眼瞬间阴森可怖起来,阮夫人,很好!
“庆云……庆云……”姜秋月没见过他这种模样,有些畏惧,但她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明明今天是她的婚礼,她会在腾云殿等庆云回来……日后夫妻二人将琴瑟和鸣,共度一生……可是现在,她的婚床上躺着另一个女孩,她的丈夫对那女孩体贴入微……这一切,怎么不对了呢。
“闭嘴。”庆云恶狠狠地呵止她的哭声,站起来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不然,我要整个姜家替你陪葬!”
“不,你不能那么对我……庆云……我才是你的妻子,她是谁……她是谁!”姜秋月扯住他的裤脚拼命摇头哭喊。
“滚远点,吵死了!”庆云语气掩饰不住的嫌恶,他毫不留情伸手,一股强大的灵力推开姜秋月。
很快,他又转头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女孩,脸上的狠戾烟消云散,柔声说:“嘉月别急,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
姜秋月突然不哭了,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月……月……”她反复咀嚼这个字,整个人像被抽走灵魂,逐渐死寂。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她轻声说,不复往日鲜活。
外面还是一片混乱。
“少主,少主夫人,有刺客掳走了摘星阁的客人,有人看见刺客往腾云殿来了,能否通融,打开门让属下搜查一下,好回去向阮夫人交差啊!”
庆云看向姜秋月,示意她说话。姜秋月勉强稳了稳心神,略带怒气地说:“放肆,本夫人洞房花烛,岂能让你们进来搜查!你们把本夫人置于何地?”将一个娇蛮夫人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门外的人迟疑了。
姜秋月继续怒喝:“大婚当天就欺辱本夫人,莫不是看不起姜家,看不起少主!”
门外的人这才抖了抖,连连告罪,谄媚道:“夫人千万别怪罪,属下这就回去复命,就说已经搜查过了。”
听着门外渐远的声音,姜秋月才松口气,瘫软在地上,一行泪又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