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鬼是影,唯独不是人。从看着那场大火湮灭一切时,高长恭就这样认定了。烈焰猛兽吞噬了他的家园,抹去他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高长恭隐去姓名,蛰伏在黑暗里,等待着黎明前夕,然后将黎明杀死。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样的能力。
在十岁时,他参与了生物实验,从人变为了野兽,更准确来说是一个魔鬼。十岁到十八岁的时间里,高长恭变得冷血,变得无情,深紫色的长发慢慢褪为白色,在黑夜里尤为扎眼。变成魔鬼的代价就是抹去心底那点温柔与灯火,与之同行的只有皓白月色。他可以挥舞冰冷的刀刃,可以忍受疼痛遍布全身,可以吞噬孤独,唯独不敢与光明有半分碰触,光明于他比烈火还要恐怖。他就这样,走过春夏秋冬,一身轻松。
在无尽的杀戮中,他遇见过一个古怪的人。腰上别着金子做的装饰,身上裹着华丽的服装,有让人无法忍受的欢脱性格,以及自来熟的聒噪,完全不像一个合格的集团接班人。夜晚的高楼大厦里,那个人坐在位置上盯着他的脸,笑着问:“杀手都像你这么好看吗?”
高长恭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摘下过面具,太好看有时候也是种麻烦。
他放过了那个聒噪的人,自己却被缠上了。那个人总是贱兮兮地说自己曾经是一国的王子,以前坐在多高多高的围墙上摘花,会唱很多首情歌会做很美味的饭,衣柜里有多少好看的衣服…这一些没有听取价值的废话。
高长恭总是默不吭声地做自己的事,像一道真正的影子。
那个人说自己叫绯。
绯。
赤红色的。
燃烧着的。
高长恭一下子睁开了眼,胸口的伤口又疼起来,火辣辣地灼烧感与疼痛让他无法入睡。他无法忘记那个人耳朵上朱红的坠子,跟血一样扎眼。
执行任务时,被一个蓝发男人阻断了。对方有着一身矜贵的傲气,眉眼都如同落雪,带着疏离。高长恭将匕首插进腰间的包里,准备撤退,却被他堵在角落中。
蓝发男人冷漠地看着他,高高在上。
高长恭有点不爽,藏在袖口的刀片割向男人的脖子。
“真是浑身是刺。”蓝发男人掐住高长恭的手,将那刀片晃在地上,“职业杀手,却是我见我怜的玫瑰,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那东方氏捡你这样的怪物做什么?”高长恭说,“把你当做吉祥物,供起来么?”
“怪物?”蓝发男人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言语透露着危险,“你说谁是怪物?”
趋利避害的本能使高长恭沉默,对方却一再逼近,直到欣长健壮的身姿将他彻底笼罩。鼻翼只能闻见凄厉的风雪气息,冰凉刺骨。
脖颈被蓦然扼住,高长恭脸色凝固,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职业杀手也会怕死?”蓝发男人好笑道,“那你在掠夺他人生命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寒意,无尽的寒意,源源不断地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高长恭想起去过的梅落雪山。嫣红的梅开在舀雪的枝上,迎着寒风开的绚烂而骄傲,冰冷的空气没有冻死它,反而让它愈发艳丽。梅落雪山哪里都是冷的,唯有一株梅在一片雪白中燃烧。当梅花的花瓣被风吹落,像极了鲜血滴落在水泥地上。
“你在出神?”蓝发男人注意到高长恭思绪飘渺,一时之间不知是笑还是怒。他盯着高长恭脸上的鬼面,一抬手竟将那狰狞的半面摘了下来。
高长恭震惊的神情,全被他收在眼里。
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