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洒落,映照着远处的江畔暮霭沉沉,涛涛流水顺流而下,中间最宽阔的江面上横亘着一条由长长的铁索链连成的栈桥,桥面由木板铺成,因为历年久远之故,上面已是青苔丛生。两岸四周碧草如茵,遥望前方尽是古树森森,间或有数株山茶花夹杂其中,业已凋零。
四周空旷静谧,江畔只有一艘小小的渔船孤零零泊在岸边,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树下,拿着手里的酒壶仰头而饮。他衣着有些褴褛,随意地用一块破旧的头巾扎起发髻,碎发零乱地散落在额前,模样颇有几分落魄。男子只顾着饮酒,些许溢出的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汩汩地淌下,他也浑然不觉。
待一壶酒终于喝完,男子站起身,慢慢向江畔踱去。他刚走出两步,忽尔停下脚步,——江风微拂,远处隐约传来战马低沉的嘶鸣,马蹄声清浅但很是整齐。男子侧耳聆听着,他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马队,而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战骑正向这边赶来。
远方烟尘起处二十余骑战马四蹄翻飞,疾驰而来,转眼间已到近前。马上乘客皆是戎装,身上的铠甲和手中军刀兀自还黏着斑驳血迹,他们似乎早已困顿不堪,满面都是风尘之色。
为首那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袭黑色战甲外披着玄色大氅,面容英武,器宇轩昂。而他所乘的坐骑也与别人大不相同,那坐骑通体乌黑,毛色油光水亮,宛如一匹上好的黑色锦缎,唯有四只马蹄白得更胜雪色,但见这匹马背长而腰部平直,筋腱十分结实,正是河曲有名的良驹,名唤“踏雪乌骓”。
看见这匹坐骑,男子已经知道它的主人是谁了,他匆忙快步上前,深深行了一揖:“小人是乌江县的亭长李保,拜见大王。”
来人正是西楚霸王项羽。他翻身下了马,看了看面前的男子,又望向前方暮霭沉沉的江面,似是自语般低声道:“乌江……渡过这里,便可回到楚地了么……”
此前他率领溃败的楚军逃至垓下,又被汉军团团包围,军粮几乎耗尽,夜间忽闻四面楚歌声起,众将士闻之只道楚地已破,楚人尽被俘虏,军心涣散,再难收拢。项羽知道大势已去,遂与虞姬饮酒作别,慷慨悲歌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亦拔剑起舞相和,又歌数阙,乃辞君饮剑,自刎而亡。
项羽率众与汉军厮杀,最终只有麾下二十余骑突围而出,余者皆殁。
“此处便是乌江。请大王与众位将军过江,待回到楚地,可召集旧部人马,重振旗鼓,届时再与汉军一决疆场。”李保坚定说道。
项羽却没有说话,他望向辽阔的江河,晚风里只有湍急的江流拍打着岸边的水声,望着一江之隔的故土,他短短沉默了片刻,随即转头对身边的副官道:“你带着他们过桥去吧。”
副官一怔,“大王,你不走么?”
“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乌江亭长,说完便走。”项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照顾好跟随你的将士们。你们先走,我随后赶上。”
副官看了一眼李保,又看了看项羽,终于点了点头,与众人牵马上了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