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下的暗涌

瑶华宫外的红梅开得愈发艳丽，慕容梓玥裹着银狐裘站在廊下，细雪沾湿了她鸦青的睫羽。药香从袖口渗出来，与梅香纠缠成苦涩的丝线。

"娘娘，苏太医来请平安脉了。"莘云捧着鎏金手炉过来，呵出的白雾在寒风里碎成齑粉。

正殿内苏振正在整理药箱，听见珠帘响动时手指微微一颤。青玉案上搁着昨日的药渣，他借着整理纱布的动作凑近细闻，眉心渐渐拧成川字。

"本宫这风寒反反复复，倒让苏太医费心了。"慕容梓玥落座时带起一阵清苦的药香，腕间翡翠镯子磕在紫檀脉枕上，发出空寂的脆响。

苏振垂眸诊脉，目光扫过女子腕间未消的红痕——那是前日凤栖宫送来"赏赐"时，玉妃故意打翻鎏金香炉烫伤的。他喉结动了动，终究只是将丝帕又覆上一层："娘娘忧思过甚，这病...怕是心症更重些。"

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小宫女跪在雪地里发抖，面前是摔得粉碎的青瓷药罐，漆黑的药汁正顺着砖缝蜿蜒成狰狞的蛇。

"奴婢该死！方才玉妃娘娘身边的春桃姐姐说...说御花园红梅开得好，非要折咱们宫里的......"

慕容梓玥指尖掐进掌心。那株红梅是冷烨宸大婚那年亲手栽的，如今苏媚儿连这点念想都要碾碎。她望着宫墙外飘来的纸鸢——金线绣着龙凤呈祥，正高高悬在凤栖宫方向。

"告诉内务府，把瑶华宫的红梅都移了吧。"她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就说本宫闻不得梅香。"

苏振突然重重搁下毛笔。墨汁溅在脉案上，洇湿了"肝气郁结"四个字。"娘娘可知这药里被人加了白蔹？"他声音压得极低，"此物与当归相克，长期服用会令人昏沉嗜睡，若遇上麝香......"

窗外传来宫人惊慌的跪拜声，明黄衣角掠过雕花槛窗。冷烨宸带着一身风雪闯进来，后头跟着眼眶通红的苏媚儿。

"皇后好大的威风！"冷烨宸将半截红梅砸在案上，殷红花瓣簌簌落在慕容梓玥月白的裙裾上，"媚儿不过喜爱红梅，你竟让人当着她的面把树都砍了？"

苏媚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素帕上赫然一抹猩红。冷烨宸瞳孔骤缩，转头暴喝："传太医！把太医院当值的都传来！"

"不必了。"苏振突然跪下，"微臣方才为玉妃娘娘请过脉，娘娘这是误触了夹竹桃花粉引发的咳血之症。"他抬头直视苏媚儿瞬间惨白的脸，"恰好微臣在瑶华宫外拾到此物——"

染着丹蔻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苏媚儿看着苏振手中那支金累丝护甲，突然软软晕倒在冷烨宸怀里。慕容梓玥望着纷扬的雪片，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那个为她簪梅的少年也是这样抱着她冲出火海。

"陛下..."她轻声开口，却见冷烨宸打横抱起苏媚儿转身就走。玄色大氅扫过门槛时，一枚玉扣落在她脚边，碎成两瓣阴阳鱼。

莘云捡起碎玉惊呼："这不是大婚时陛下送娘娘的同心佩吗？"

慕容梓玥弯腰拾起半片残玉，裂缝处露出暗褐色的陈年血迹。那是冷烨宸遇刺那夜，她替他挡箭时沁进去的。原来有些东西碎了，连痕迹都是错位的。

"拿去埋了吧。"她将碎玉抛进炭盆，火光中苏振欲言又止的眼神忽明忽暗。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惊起寒鸦掠过宫墙，抖落一树伪装成雪的药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