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何轻艰难的掀开了眼皮。
眼前模模糊糊,朦胧一片,似在梦里。无数人影在眼前分散又重叠,扯着嗓子不知道在喊什么,但声音确实响彻在耳边。
这是睡了多久,头这么痛。
宁何轻晃了晃脑袋,试图清醒些,这方法当真有效,宁何轻感觉自己眼前浑黄的事物在一点点成形,清晰。
原来是一片沙土堆成的地,空有几根杂草孤零零的长着。
“咳..咳咳。”宁何轻还未反应过来,便猛的掀起一股沙尘,她连忙直起了身子。
可除却眼前飞扬的沙土和耳便的噪杂的人声,宁何轻隐隐还听见了重重的踩踏声,像什么在奔跑。
宁何轻循着声音扭过头,随即,一抹高大的黑色影子便撞入了视线。
这是一匹实实在在的马。
纯黑色的马蹄子抬起又落下,快速,笔直地朝宁何轻冲来,带着迫人的气势,迅猛无比。
宁何轻一时间怔愣,没缓过神来。
“公主,跑啊!”
眼见黑马与她的距离愈加缩短,气氛也更加焦灼,不知道是高台上哪位看不过眼,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把宁何轻唤回了神。
她后知后觉的转过身子,迈开两条小短腿就跑了起来。
宁何轻敢保证,如果它撞上了自己,她一定会摔成一摊肉泥。
于是,偌大马场里,本应是群马角逐,竞相取胜的盛大场面,此刻却成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匹雄壮的黑马赛跑,看着便有些可笑。
宁何轻毕竟是孩子,如何跑得过一匹健马?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那马与她的距离就不断缩小,眼见即将把她撞飞。
面对一个生命的即将丧失,高台上的人有的惋惜,有的无动于衷,有的已经捂住了眼睛。
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救她。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踩踏声越来越剧烈,宁何轻甚至想象到了脊背被踏裂的模样。
“看来这十九公主是要命丧马蹄下了。”
同为高台上的人,身着浅蓝色锦衣的男人懒懒地靠在座上,对着即将发生的惨剧居然满是趣味。“早知十九公主在宫里不得人心,没想到竟到了这等地步。”
他自顾地和身边的少年悠闲说话,却全然不觉身边人眉头已然微微蹙起。
“淮之?”
见他长久的没有回复自己,男人掀起眼皮,刻意喊了声。
“我等会来找你。”
“等等,你去哪...”
话音落,少年并未再置喙他,蓦然起身,踏着围栏,置身跃了下去。
惟留男人一脸错愕。
另一边,感觉到烈马即将撞上的宁何轻,已经双手抱头,吓的闭上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想过,一觉醒来就要死了。
烈马撞击本应是几秒的事情,可宁何轻却没有感受到撕裂的疼痛。
她感觉自己被卷入一个有力的怀抱里。
烈马奔跑的声音在耳边逐渐减弱。
沙尘飘飞,荡起一阵土尘,在模糊的视线里,一袭黑衣搅乱风尘而出。
宁何轻心仍停留在方才,依旧噗噗通通的狂跳着,漫飞的沙尘惹的她不停咳嗽,呛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她是被谁救了?
感觉到怀抱她的人缓缓落在地面上,宁何轻缓了好一会,才艰难睁开了眼。
随即便望见了一张极其精雕细刻,清冷如月的面容。
少年眉间落印,鼻挺唇红,高束的黑发不断飘落,细碎的发下,是一双极度潋滟的丹凤眼,如剑如翎,黑漆漆的眸紧紧锁在那猛然滑远的黑马上。
宁何轻感觉自己心跳有些漏了一拍。
那马已经不是发狂,而是发疯,明明宁何轻已经被带走,它的蹄子却依旧不曾停下,依旧疯狂地跑着,直至撞到了最边缘的石墙上。
宁何轻清晰听到一声重物撞击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那马已经撞死在墙上了。
整个墙都被撞的深陷了个洞进去,灰尘四散后,烈马脖颈扭曲着陷在墙里,眼睛上翻,死相凄惨。
整个高台都因这突发的一幕而寂静了。那守在入口的侍卫,怔愣了这么长时间,这才后知后觉的走了进来,开始处理黑马的身体。
这可是潘图新觐的汗血宝马啊,也不知道陛下知道会不会气病。
侍卫盯着眼前马,有点冒冷汗,感觉自己已经有些身首分离了。
事如巨石落入水中,荡起一片波澜,人们经历最初的安寂后,随即便开始议论起来。
宁何轻未曾听人言,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可怖的死相,小肩膀禁不住颤抖了下。
而后,她感觉肩膀上覆上了只大手,轻轻将她转了过来。
“别看。”
宁何轻望向他,少年为了减轻她的压力感,缓缓半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谢..谢谢。”
宁何轻恐惧地颤抖着嘴唇,缓了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很认真的,也很感激的朝他道了谢。
“嗯,感激哭了?”
宁何轻歪头,不解。
却见少年抬起手指在她眼角剐蹭了一下,带去了那汇聚在一起,即将落下的眼泪。
宁何轻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间她竟被吓哭了,泪珠都要滑下来。
望着宁何轻此刻安然而非横尸的模样,少年顿着眸子,微微松了口气。
这次,他做到了。
“沈..沈少爷。”身披木甲的侍卫几步上前,屈膝跪下,礼节足了,说话却是紧张,“怪下属不利,给您带来了这等事,您没事吧?”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好端端坐着的沈淮之会出来救下十九公主。
若死了十九公主,他们最多被点月俸意思意思。但若伤了沈淮之,他们这一众侍卫估计少则挨板,重则掉脑袋了。
“我无碍。”少年淡淡道,“这话,似乎该对她说。”
她,不言而喻,自是宁何轻。
宁何轻悄悄打量了少年一眼,听起来他似乎是哪家的小少爷,地位好像不低。
“您说的是。”见沈淮之并未追究,他连忙应了,也顺着沈淮之的意思问了他身旁的小女孩,“十九公主,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
“没事..”宁何轻勉强说了句没事,脸上却是委屈巴巴的,满脸写着我有事。
但侍卫似乎只是走个流程,也并不去看宁何轻脸上的表情。
“把十九公主带回去,好好疗养吧。”
“是!”侍卫应的很大声。
“十九公主,走吧,我将您带回去。”侍卫朝宁何轻伸出了手。
宁何轻盯着眼前的手,又看了眼身旁的少年,有点不舍。
但宁何轻也明白,留在这里才是最不好的,抛却不舍,她握上了侍卫的手。
临别前,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匆忙着扭头,朝他问道,“哥哥,你叫什么?”
少年也没想过她会问这个,顿了一会才道:
“沈珩,字淮之。”
“沈珩,淮之...”宁何轻重重点了点头,很是用心的记了下来。“我知道了。”
她朝他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沈淮之颔首。
人声的碓彻下,宁何轻离开了这片满是阴影的地方。
沈淮之也不清楚眼前巴掌大点的小姑娘犯了什么事,一个公主,居然比一个奴婢还不让人在意。
罢了。
他望着逐渐远去的小身影,收回了视线。
不过无意一举,以后估计便不会再相见,他也没必要想那么多她的事。
不过,可怜倒是真。
“淮之,你为什么..”锦衣男人追了出来,看着眼前说不要命就不要命的人,面上有些愠怒,“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出事了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
人声鼎沸,沈淮之眸色沉沉,记忆如海,深刻清晰,他说话的声音也变的平静。
“我再也做不到坐视不管。”沈淮之望着自己的手心,仿佛又回到了沾满鲜血的那夜,“三年前,因为我自己能力不足,种种受限,我才没能救下他们。”
“我望着她,我就会想起他们那年,是如何死在我面前的。”
锦衣男人表情微怔,“你还没忘记那件事吗?”
沈淮之轻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