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离知道自己还不能倒,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呢。反正再难的日子也过来了,宫外的士兵还在坚守着,他有什么理由不继续下去?
只是大理寺内的山奈,不知要待到何日何时。
“王爷,已打点好了。”苍术道。
晋离紧蹙眉头,他知道山奈足够坚强,只是,怕裴公公趁火打劫,他接受不了。
“盯紧了,一只苍蝇都不许碰到她。”晋离咬了咬牙暗狠狠说道。
苍术点头道是,想起常山的吩咐,跟晋离说道:“王爷,常山传来消息,称雪枫国派王子进境,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晋离知道,要救山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坐上那个位置。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若现在就推翻老皇帝的话,“鹬蚌相争”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不能让雪枫国有可乘之机。更何况,身为他身旁的女人山奈被押入大理寺的消息现在人尽皆知,若他要反,到最后山奈定会落下个“红颜祸水”的名号来!
可真是气人!让他就这么干等着,如何受得了!
晋离强装镇定,来往官人越想看到他动作,晋离越是不让人得逞。呵,要抓他的小辫子,等下辈子吧。
第二日夜深人静时,晋离路过兰泽宫内大理寺,不觉停驻。
散步到这儿来,说来连晋离自己也不信。
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吟唱之声。晋离内心被这声音重锤一击,苍术看向晋离,只见晋离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方向。
苍术担心晋离冲动冲进大理寺,事实上晋离比谁都懂得克制自己,在苍术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先转身离开了。
苍术觉得奇怪,晋离也发现了,便跟苍术道:“是她让本王走。”
苍术大吃一惊,以为晋离听得懂鲛话。
晋离慢下脚步却摇头,“山奈听觉敏锐,知道是本王,用舒缓吟唱之声告诉本王她现在很好。看来,她并未怪罪本王。”
苍术也替晋离说道:“这本就不是王爷的错。王爷,夜深了,咱们赶紧回吧。”
山奈听到晋离脚步声渐远,这才息声。对于自由,她始终不会放弃。而对于晋离,山奈只希望他别出什么差错,因为商枝的下落还在他手中。
而青黛的自责并不比晋离少,于是她背着晋离去求皇后。
青黛晨昏去给皇后请安,都少不得借机请求皇后。
第三天早晨,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面前的青黛:“黛儿,本宫已经说过多次,此事不是本宫能做得了主的。”
青黛重重一磕,对皇后道:“皇额娘,黛儿什么都愿意做!只愿父皇能原谅这场‘闹剧’,皇兄,皇兄他也是受害之人呐!”
皇后紧锁眉头,对青黛道:“黛儿,晋王不是好好的?你父皇惩罚的可是那雌鲛。黛儿,你究竟要求本宫何事?”
青黛一怔,对皇后道:“求皇额娘恩准,让山奈出来。”
皇后无奈一笑,“黛儿,大理寺岂是说放人就放人的地方?本宫再如何,也只是皇上后宫的妃子罢了。你要求,还真求错人了。”
青黛连忙问:“求皇额娘指条明路。”
皇后缓缓起身,将青黛扶起:“你父皇今日烦心得很,雪枫国皇子来进献本宫寿礼,却迟到。你父皇给了雪枫国王子一个机会解释,你可知那皇子说了什么?”
皇后瞥了眼青黛,发现青黛无动于衷,便继续道:“那王子说,要护住带来的聘礼。”
“聘礼……”青黛眼神空洞地喃喃重复。
兰泽宫中只有青黛一位王姬,若是给父皇的聘礼,除了要娶她,还能娶谁?
皇后使了使眼色,屋内的嬷嬷们和公公们退了下去,门关上的那刻,皇后才开口道:
“嗯,只是你父皇不舍黛儿,可是雪枫国虽是我们兰泽的藩属国,近些年来却实力大增,不容小觑。你父皇确实不屑与之联姻,奈何事实摆在眼前,黛儿,你说,该如何是好?”皇后闭口不谈白及暗中去雪枫国促成此事。
“如此……黛儿明白了。”青黛告辞退了出皇后的尚阳宫。
青黛出门后,远远看到前来请安的松音。松音这几天并不好过,因为山奈的事,王府的一众人都备受牵连。松音在水云榭里头都被宫人欺负,更别说出来外头了。
松音被一位贵妃耍了,转了半个兰泽宫又回到皇后的尚阳宫,找到皇后请安。蝉衣气得不行,跟松音道:“王妃,都是那山奈惹出的祸!”
松音责备道:“如今晋王府正受磨难,又是在这兰泽宫中。有什么话都给本妃藏住,小心隔墙有耳。”
蝉衣瘪嘴,闭口低着头。青黛无心停留,忙着去长临宫等候下朝的皇上。
老皇帝十分糟心,他隐约觉得自己近来身体也没有往常那么好了,但他偏不信命,坚信自己能活到七八十岁。
下了朝的他接过杜仲递过来的一杯茶水,看着皇帝气顺了些,便开口道:“皇上,王姬求见。”
皇帝一愣,这才想起那雪枫国王子的求亲。皇帝叹了口气,正想问问青黛的意思,便说道:“宣。”
青黛演技并不好,一进门,坐在侧殿榻上的皇帝便看出她的强颜欢笑来。
青黛给皇帝请安,“黛儿给皇帝请安。”
“起吧,坐在父皇身边来。”皇帝让青黛起来,让其坐在一旁。
青黛起身,坐在了皇帝身旁。
皇帝叹了口气,青黛这孩子他从小顾在身旁,本想着是位王姬,却与辰妃不像,倒是那晋离,眼眸里全是辰妃的影子。
“黛儿,找父皇有何事啊?”皇帝想,若青黛求他不愿远嫁,他便答应了。
青黛道:“黛儿这段时间总是在想,黛儿是女儿身,未能替父王分忧解难,对不起父皇的养育之恩。”
皇帝撂下手中糕点,忙看向青黛。
只听青黛道:“父皇,这段时间黛儿听闻雪枫国王子的传闻,正好了却黛儿为父皇出力的心愿。父皇,兰泽国的未来,黛儿责无旁贷。”
“黛儿,你可知雪枫国终年严寒,又多是野蛮未开化之地?”皇帝认真看向青黛,只见青黛眼眸中未曾闪烁退却之色。
“黛儿只知,雪枫国人人骁勇善战,虽未开化,却都是真性情之人。黛儿喜欢雪,喜欢火,黛儿期待到那儿的生活。”
皇帝垂眸,反而对青黛的请求有些手足无措。
青黛起身跪在皇帝面前:“父皇,黛儿见过那王子一面,黛儿觉得,那就是黛儿的真命天子。”
皇帝敛眸,对青黛道:“黛儿,若是为了你皇兄,你大可不必如此。”
青黛垂首摇头,“父皇,黛儿在父皇身边长大,父皇定也是知道黛儿性子和父皇最像。这件事关乎黛儿一辈子的幸福,黛儿,清楚孰轻孰重。”
皇帝盯着青黛半响,这才叹了口气别过头道:“既然如此,父皇清楚了。黛儿,起吧,回宫候着父皇的好消息。”
青黛眸中蒙上一层薄雾,不敢再看皇帝,也不敢再呆上一刻,随即起身退离。等到出门的那刻,皇帝终究不忍地看着青黛的背影。
这一瞬间,皇帝好似又老了,侧头叫裴公公来的时候,银丝已然半头。
“传朕旨令:青黛王姬为朕之独女,母为辰妃,自幼为朕所钟爱,躬亲抚养,十馀年间承欢膝下,未有一日不尽心竭力。王姬诰封懿德,行端仪雅,礼教克娴,执钗亦钟灵毓秀有咏絮之才,今及芳年待字金闺。
雪枫国二王子,节操素励,才德秀于天下,清约闻达朝野。潭祉迎祥,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青黛王姬晋封和硕王姬,赐册赐服,垂记章典。望汝谨守妇道,扬我国之文明,以结两国万世只好,敬尽予国,勿负朕意。”
裴公公先是一愣,继而代笔将皇帝这番话写进圣旨内,等到事情办完的时候,赶紧到尚阳宫跟皇后汇报。
皇后听到“二皇子”时也是怔了怔,问道:“怎么会是二王子?”来的是大王子,拿聘礼的也是大王子,怎么皇帝话锋一转,便将青黛赐给了二王子呢?
裴公公赔笑道:“奴才也不知。”
皇后担心这变化会费了白及心思,便问裴公公:“你可知这二皇子?本宫怎会从未听说?”
裴公公应道:“皇后不知也是正常的,奴才听说,这二王子德才兼备,大王子暴敛成性,想必陛下担心王姬受欺负,便将王姬嫁给二王子吧。”
皇后不屑一笑,反正她只知道,白及与雪枫国国王达成协议,只要青黛嫁道雪枫国便是,就算是要给雪枫国国王纳妾,也是无所谓的。
裴公公看着皇后的笑背后发怵,忙着告退:“皇后,若无其他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
皇后回过神来,傲慢一声回应:“下去吧。”
皇后问身边嬷嬷,“大皇子还有多久才回来?”皇后总有一种不祥预感,皇帝近来身子愈发不好,若是突然间就这么去了,晋离占了机会可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安心,大皇子还有半月就能到兰泽。”嬷嬷面无表情老实回答。
皇后垂首喃喃:“还有半月啊……”
晋离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皇上已经给雪枫国王子下旨了。
他气急了,匆匆赶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但是皇上并不见晋离。
一天都快过去了,晋离还是没有见到皇上的半个影子。
他的耐心已经到了头,夜里杜仲来见他,“王爷,回吧,皇上不在长临宫。”
晋离却道:“那是本王唯一的妹妹,如何能让她嫁到那个地方去?!”
杜仲叹了口气,“王爷,这又是何必呢。这桩婚事,是王姬自个儿向皇上求的。”
“这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本王!”晋离沙哑的声音低吼道。
杜仲心道大事不好,赶紧劝晋离道:“王爷怎么会如此糊涂呢!此事是皇后献策给王姬,王爷若被激怒做出不当之举,岂不是让皇后坐享其成吗!大皇子现在不知行踪啊!”
晋离一怔,心里也明白自己不能再有错失,兵临城下,就差一个时机,等找到白及下落,便是攻下兰泽之时啊!
晋离只得起身,落寞一笑,“呵,本王如此愚蠢,跪在这里,见了又如何?!”
杜仲目送晋离离开,怕晋离一时激动,便派人给苍术一封密函。
松音被晋离禁在水云榭中,她没办法,只好请青黛来,跟青黛说:“黛儿,你皇兄为黛儿的婚事奔波,可黛儿也清楚这是在白忙活。嫂嫂劝不动你皇兄,黛儿,你劝劝,你皇兄这段时间够伤神了,嫂嫂实在心疼。”
青黛答应了,等晋离回来的时候,发现庭中只有她一人等候。
青黛盈盈一笑,柔声对晋离道:“皇兄回来了。”
晋离一怔,见到青黛这般若无其事更是心疼。他侧头让身旁的苍术等人退下,走到青黛身旁,勉强克制住心中种种不悦,“黛儿怎么来了?进来吧。”
青黛却笑着说:“不了皇兄,黛儿等皇兄多时,这会儿天色已晚,看样子也快下雨了,黛儿要赶紧回去,明日一早就出发去雪枫,黛儿要养精蓄锐。”
这话直捅晋离心窝,他扶着青黛肩头,对她承诺道:“黛儿,皇兄答应你,不会让你嫁到那个地方去。相信皇兄,好么。”
可青黛却一笑,“皇兄说什么呢,黛儿十分满意这门婚事,”突然间青黛慢步走到了一架未完成的秋千面前,抚着那秋千继续,只是声音低沉了些许,“黛儿,从未期待过爱情,和谁过,都一样呢。”
晋离抬眸,眼珠子血丝布满,他说:“黛儿,皇兄有办法——”
“——可黛儿不需要。”青黛毫不留情急促接过晋离的话。
晋离一时哑语,只听青黛换语气道:“皇兄,黛儿不曾期待,也就不曾会有失落一说。该接受现实的是你啊皇兄。黛儿,一直都好好的。”
青黛说到这儿的时候,蒙蒙细雨飘了下来。沈姑姑拿着把伞接过青黛,只见青黛顿足回首,跟晋离道:“皇兄,明日,你就不要来送黛儿了。”
青黛与沈姑姑快步离开。
沈姑姑叹了口气,等到送青黛睡下后又折返水云榭。
那时的雨下得极大,沈姑姑进门的时候,见王妃跪在廊下,“王爷!臣妾求王爷快回来!”
晋离充耳不闻,拿着锤子钉子完成那晚了十三年的秋千。
王妃那儿要出来,被蝉衣等人拦住,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可晋离却还是依旧。
“蝉衣,伺候王妃休息。”晋离拿着那锤子重重一锤说道。
沈姑姑拿着伞站在原处,看着众人将王妃带回,这才慢步走到了晋离身旁,她跟晋离道:“王爷,这么多年来,皇后并非视王姬如己出,可王姬却能安然成长。您是王姬最后的信仰,只要您在,王姬是不允许自己出事。”
晋离没有说话,只听沈姑姑继续道:“王爷,奴婢定会护她周全。”
晋离心里头知道沈姑姑说的话不会有错,沈姑姑一生未嫁,呆在青黛身边,一直是代替着母妃的角色照顾青黛。
沈姑姑拿着伞离开了,晋离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中动作,“本王说过,会有办法,为何不听……为何不听……”
尽管多人来劝,晋离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计划。“苍术,让常山出发!”
苍术跪在晋离面前,“王爷,时机未到,请王爷三思!”
晋离将苍术一脚踢开,“混账!滚!”
苍术被踢得趔趄,可却立马爬了起来,按原来的姿势再跪好。“王爷!多年潜伏,其中艰辛只有王爷及臣下才知。王爷,此仗只可赢不可输,若贸然前行,只怕会功亏一篑!”
“本王还用得着你来说教?!”晋离对着苍术骂道。
苍术想起那封密函的内容,坚决拔出佩剑,抵在自己的脖颈,对晋离道:“王爷!若你执意如此,苍术便只能用自己祭旗了!王爷知道,一旦常大人带兵进宫,死的就不只是属下一人了!”
晋离无动于衷,甚至嘴带嘲讽,“苍术,好大胆子,竟敢威胁本王!”
继而便无动于衷,盯着苍术,看他动作。
苍术抬头见晋离,苍术握了剑柄,闭眼狠心自刎。晋离实在没想到苍术来真的,只手去握住剑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苍术!”
苍术脖颈上的血几乎喷涌而出,晋离扔了手上的工具跪抱苍术,雨下得更大了些,苍术脸上的血被雨洗刷得差不多了。
苍术喘着大气,拉着晋离的手:“王爷……苍术……请王爷三思……”
说完这话,苍术立即昏死了过去。
晋离怒吼:“来人!来人啊——”
松音等人听到晋离声音,连忙跑出门来一看,见苍术躺在地上脖子一横,吓得魂都快没了。
晋离看众人愣着,连吼带骂:“快去太医院!快去!”
有奴才来扶苍术和晋离,蝉衣转身要去请太医,嘴里还念叨着:“去找太医!去找太医!”
这水云榭和沥城晋王府又有所不同,宫人下人们才刚刚收为己用,压根经不起这样的场面,吓得一团粥般乱了起来。
还是松音率先反应过来,拉住蝉衣道:“不准去!白日王姬才被赐婚,夜里就出这样的事来,让陛下和皇后如何想!让李准来!”
松音看向晋离,只见晋离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晋离深知其中,这个节骨眼,他不能一错再错了。
松音见晋离默许,便随众人将苍术扶进房里,而临进门前回头去看晋离,见晋离甩开扶他的侍卫,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还未完成的秋千架。
苍术止血后,松音便想来将晋离劝回去,毕竟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晋离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离他而去,是个人,也会承受不住。
可不料,松音连门都出不去,“怎么回事?快开门!”
松音再尝试几番,可是门却一直开不了。
松音刚想叫王爷,便听到外头小黄门们歉意道:“王妃,王爷交代了,今晚伺候王妃早些休息!”
蝉衣回过神来,也知道王妃再闹下去王爷定会对她烦心,便拉着松音回房去了。
而晋离只身一人淋着夜雨,手上的伤口不大,却深得很,晋离知道自己不能倒,倒了山奈、青黛、苍术,该怎么办。
只见晋离就着广袖撕下一条缠上手掌,继而蹲了下来,将被他扔在一旁的锤子重新拿起,在地上的红血被冲刷干净之前,他就开始了之前的动作……
第二日青黛在踏上马车之前,回头往宫门上的角楼看去,晋离没有半个影子。
沈姑姑一旁道:“黛儿,时间到了。”
青黛笑了笑,踏上了马车走了进去。
苍术失血过多,但是这件事被封在水云榭,晋离因为青黛的那句话,至今还在秋千架下站着,但是王爷不来,王妃就再不能缺席了,于是一早便随一众后妃出席。
山奈在大理寺里听到爆鸣声,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头苦闷得厉害,那感觉,像是莫名的心疼。
晋离一蹶不振让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最高兴得莫过于皇后了吧。
自辰妃后,皇后自认在皇帝面前是天下无敌,这造成了她得意忘形的性子,打了这胜战后,便趾高气昂地说道:“青黛和晋离这俩孩子也太过天真,当年辰妃临死都算计不过本宫,如今这俩孩子还能拿本宫怎么样?”
可嬷嬷们却听不得半点这话,赶紧跟皇后请示道:“娘娘,这事过了那么久,如今这紧要关头,还是忘了才好。”
皇后本是不愿妥协之人,可听完嬷嬷的话却立马答应:“正是呢,瞧本宫这脑袋。哦,对了,传信给皇儿,让他不必着急,慢慢将事情办稳妥来。”
嬷嬷点头称是,想起青黛当日请求之事,便问皇后道:“娘娘,王姬已启程前往雪枫国,那大理寺内的雌鲛……”
皇后冷哼一声:“‘好生伺候’着,还用本宫挑明了说么?本宫可未曾答应过王姬何事,远嫁,是她自愿的!”
就是那嬷嬷听了,心也是一惊。如今皇后可是紧盯帝位,为白及皇子做出这样的事是正常的,可若哪一天嬷嬷自己也没用了……嬷嬷眨了眨眼将那念头甩到一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对皇后答道:“是,娘娘。”
刚刚完工的秋千架被晋离命人收藏了起来,那日晋离起身在庭院散步,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秋千下,晋离心中淤了一口气,见到这秋千简直如生病般喘不过一口气来。
晋离别过身子看向北方,“把这秋千搬下去。”
跟在身旁的人对视一眼,着实暗松了口气。王爷愿意将这秋千搬下的时候,已是说明,要重新振作了。
苍术还在昏迷中,青黛也还在途中,午夜杜仲来访,晋离问:“大理寺开审怕是不可能之事,看来是要等白及归来连根拔起了。杜仲,老皇帝如何?”
杜仲还是劝他:“王爷,再等等!皇帝身子大不如从前,奴才用药吊着。白及此次也是用足了心,在外多日,踪迹难寻。”
晋离咬牙切齿道:“若期间无事,本王自然让大家多活几日。可若再逼本王,别怪本王不计血缘之亲。”
晋离冷哼一声后便离开了,杜仲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只得暗自加大了药剂,又让更多属下前去寻找白及。
第二日傍晚,皇后好不容易将皇帝劝到御花园散步,可没走到几步,皇上便停了下来,皇后顺着皇上视线去看,咬牙切齿却又全咽进肚中,走到皇帝身边硬生生逼自己掉下两颗泪来。
“皇上,臣妾也瞧见了那灯笼,那是王姬的寝宫,是谁呢,让臣妾又想起远嫁的黛儿!”皇后见皇帝凝眉,知道皇帝也是想黛儿了,便虚伏在皇帝肩头佯装哭泣。
皇帝见皇后如此在乎黛儿,叹了口气深沉道:“尚阳宫十三年,黛儿这声皇额娘,唤得值啊。”
皇帝本想问问白及,不料刚要出口,便不住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咳出血来。皇帝看着帕子上的血丝不禁一怔,而一旁的皇后本在为他顺背,摇头一看是血吓了一跳,失声道:“御医!御医——”
裴公公收了笑靠近一看,看见皇帝嘴角还挂着血,咋呼了起来,太医院都不知道哪个方向了。
皇帝早前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为此六十大寿才要大办一场,不料半路杀出个刺客来,对于晋离之强大又有所耳闻,为防晋离进宫同贼逆之臣里应外合,便下旨不办了。
皇帝轻叹了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了。”
皇后想得可比皇帝多得多了,老皇帝不成了,白及却还未被封为太子。如今晋离又在兰泽宫中,若被他先登一步,那多年来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一行人匆匆将皇帝送回长临寝宫,晋离得知消息的时候虽一愣,也知道这是个极好机会,忙写信吩咐常山:“皇上身体有恙,皇后势必会派人送信让白及赶快回来。派人跟着,查到白及位置。”
果不其然,皇后这边真有动作了,让白及慢慢来的信才没送出去多久,这旁信又出发,让白及赶快回来,否则恐怕不久后就要变天了,只担心,到时候帝位不保,连性命也堪忧啊。
“快马加鞭,让皇儿快些归来!切记嘱咐吾儿注意安全,本宫定会为皇儿拖延时间。”尚阳宫中皇后对嬷嬷说道。
这次皇帝的病来势汹汹,恐怕皇帝撑不过今年了。
嬷嬷点头将信封送了出去。
而长临宫中,太医院中轮流来诊,杜仲守在龙榻前,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太医面露难色。
皇上躺在床榻上时不时咳上一咳,毫无生气可言。
杜仲送太医出来,再次听到轻叹一声,“皇上得的是肺痨啊,可用药毫无反应不说,反倒愈演愈烈?真是奇怪,太过奇怪了……臣等学艺不精……”
杜仲看着太医离去的背影暗笑,心中答复:“这可是我千里迢迢找来的毒药,看似症状同肺痨无异。无病之人,若是吃药也要吃出病来。辰儿,我说过,一定会为你报仇。”
“师傅,皇上的药来了。”一旁小太监端了药来,跟杜仲小心报备道。
杜仲接过那端盘,进了长临宫,门开着,杜仲说道:“皇上不可吹风,把门关上吧。”
厚重的“咿呀”声传遍整个长临宫,老皇帝视野里最后的兰泽宫,渐渐消失。
这期间皇后来守着老皇帝,谁也不让见,就怕晋离会突然出现对他们不利。好在杜仲也在长临宫中,还能知道里头一举一动。
几天过后,皇后突然得了一个方子来,让裴公公去大理寺干件大事。
裴公公一听到“山奈”二字,眼前一亮,十分积极。毫无疑问,在他眼中,这事便是美差。
得了皇后的凤令,裴公公秘密前往大理寺。由于选在了午夜,大理寺只有两位狱史看守,见了裴公公这位殿前大红人,更何况又是有凤印在手,便哈巴狗似地摇着尾巴跟在前头。
“裴公公深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裴公公拿出凤印,“皇后娘娘说了,去找山奈要件东西。去,带路!”
裴公公笑眯眯的,前些时候他来大理寺处处碰壁,这次总算有皇后撑腰,这两小子还能不给他带路?
果然啊,两个狱史面面相觑,便点头转身带路去了。
王爷给再多钱,在权利面前,终究少那皇后一个阶级啊!
更何况现在皇上身体有恙,皇位,是个明眼人都知道是大皇子白及的!这就更不能得罪皇后娘娘了!人家过不了多久啊,便是皇太后了!
到了那牢房,两位狱史便借故退下了,裴公公带来几位小太监,也用不着他们两个狱史,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奈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山奈啊,好久不见。”裴公公说道。
山奈抬眸,对上裴公公的眼,原本无喜无悲的神情,却突然嘲讽一笑,那感觉,就是裴公公所有的拳头都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动静。
裴公公尖声冷哼,“待会儿还看你笑不笑得出来!”
裴公公侧脸看向身旁小太监们,使了眼色让小太监们来拉住山奈。
山奈今时不同往日,多日未曾进水不足,她已有些虚脱了,无力抵抗来人。
山奈美艳无比,尽管被关在大理寺,与其他人的狼狈不同,山奈倒像进大理寺闭关,一袭白裙毫无半点污迹,依旧楚楚动人。
小公公们轻易就将山奈捉起来,裴公公笑道:“山奈,若你愿取悦于本公公,本公公就给你个痛快如何?”
“我所学‘公公’二字时,只知非男,非女。”山奈的声音仿若春风吹拂而过,撩得人心痒难耐,却转瞬即逝。
山奈骂他不是男人,这一字一句都是捅在他的心窝啊!裴公公脸色一变,十分愤怒,那旁一小公公抡起袖子,安慰裴公公道:“干爹,何必跟个畜生过不去?干爹放心,儿子这就给你报仇。”
裴公公终是一笑,撤到一旁来。
山奈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她原本以为她被关着,无人敢碰她一下。
“干爹,可以开始了么?”
裴公公奸笑道:“脱!”
山奈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挣脱无用,抬头只见面前的小太监拿着一把匕首靠近,扒开山奈的鲛绡,还未等山奈反应过来,一盆水便泼了过来。
裴公公笑,阴阳怪气道:“今天可大饱眼福喽!”
小太监拿着一块布塞进山奈的嘴里,继而一刀割了下来,山奈直冒冷汗,瞪大了双眼,不到一瞬,便昏死了过去。
裴公公原本打算好好享受享受山奈,不料山奈的绿血让众人大吃一惊,裴公公这才意识到山奈是异族,看着绿血十分恶心,便冷哼一声:“哼!算你走运!咱们走!”
一个又一个的太监从这牢房退出,两位狱史见裴公公走了,连忙来关牢房,见牢中这番景象吓得跌在地上。
“妖……妖怪啊……”
……
一大早裴公公来换班,杜仲看到裴公公端着碗汤,神秘兮兮的。
杜仲还未来得及和裴公公寒暄,皇后便迫不及待出来,接过裴公公手中的汤,转身立马进屋,一把把门关上。
皇后如此失态,倒是杜仲第一次见到。
杜仲和裴公公相视一笑,杜仲试探道:“皇后准备的物,和太医院用得药可会相克?”
裴公公嗤笑一声,“总管啊,鱼汤皇上天天喝,会有什么事呢。”
杜仲点了点头,裴公公又道:“总管啊,回去休息吧,一夜了,换我来吧。”
杜仲也不多说,累得厉害,转身便被扶走了。
而皇后那头,看着碗中绿汤十分难咽,好在皇上眯着眼毫无察觉,皇后便将这东西喂了皇上几口。
可几口过后,皇后便又担心皇上喝这汤会起死回生,生龙活虎长命百岁,便不舍再喂了。
她几个儿喝了几口,皇上那边已没什么反应了,她连忙吐了出来,“什么玩意儿!不是毒药就不错了!”
她叫来裴公公,“裴公公,把这个拿下去喂狗!”
裴公公进门后觉得十分可惜,但也担心有毒不敢贸然答应独吞。他不舍道:“娘娘,这东西难得,就这么喂狗,怕不妥吧?”
皇后瞧了他一眼,裴公公知道皇后以为他想要喝,立马跪在了皇后娘娘面前否认道:“不不不,皇后娘娘,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想着啊,王爷近来憔悴得厉害,应该补补才是。”
皇后转眼一想,料想王爷看到这东西恐怕要心疼得吐血吧!想来十分期待晋离再被她击垮的模样,便点头笑傲道:“端去吧,比狗又好得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