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音刚想问是谁,便听到对方的声音:“皇后娘娘,儿茶,你们别来无恙?”
没想到竟是苁蓉!
松音冷笑一声,“说吧,要什么?”
儿茶不解地看向松音,又看向苁蓉,正打算求情,却被松音快了一步拦住道:“求什么?她若真的想致我们两于死地,早就暗中将证据送到皇上手中,何必来找我们?!”
苁蓉一笑,“娘娘说的是什么笑话呢。妹妹现身于这个石洞之中,便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你们二人。难道皇后娘娘不曾想过,除了有求于你们,还有另一种可能吗?”
将她们二人都置于死地!
松音与儿茶同时想到般对视一眼,又皆同时将视线放回苁蓉的身上。
两人都不敢多言一句,苁蓉见此开口道:“你们二人何必惺惺作态?我来此目的,便是要让你们两人自己决定,是要让谁顶罪。”
松音和儿茶不可置信地看着苁蓉,松音好歹是皇后,觉得自己的尊严被苁蓉践踏,怒声道:“苁蓉,你疯了么!”
苁蓉瞧着却无所谓,冷言冷语道:“皇后娘娘大可试试,看妹妹我,是不是疯了。话已至此,你们二人便商量吧,只不过快些,这么晚了,妹妹累得厉害。”
儿茶知道若是与皇后争,势必会成为代罪羔羊,只是她不甘心,便向苁蓉道:“苁蓉!你一手好打算!这挑拨离间!你以为我和娘娘都看不出来吗!”
话虽是说给苁蓉听,可事实上却是要告诉皇后,她和皇后才是一伙儿的。
儿茶冷静下来后,将手伸向苁蓉继续道:“快将证据交出来,今日之事,我与皇后娘娘便大发慈悲当没有发生过!若你还想纠缠,可别怪我们二人合力,将你就地解决了!”
松音在一旁观察两人,儿茶的气势刚起了一点,便被苁蓉的笑声给掩盖了。
“呦,儿茶妹妹可真是个护主的人儿啊!可不知儿茶妹妹还否记得,是谁提携你进宫?是谁向皇上举荐你啊?!
如今我没了孩子,恩宠大如不前,就连你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仔细想想,你与我还有些交情!求我,不是比皇后娘娘更有机会吗!”
松音与儿茶对视一眼,儿茶眼中的犹豫全部消失,转而急迫地对苁蓉求饶:“姐姐!我爹是大人的得力助手,姐姐得宠不忘提携儿茶,儿茶怎么会对姐姐说忘就忘?”
松音不屑一笑,儿茶瞧了她一眼,继而转过头去慢慢往苁蓉身旁走去。
而苁蓉听后得意一笑,“这还差不多。若还想着要对我下手,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罢。我没有安全回宫,自然有人替我送出证据。所以,皇后娘娘这是打算放弃了?”
松音十分沉稳,淡着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
苁蓉向前走了一步,对松音道:“怎么?皇后娘娘可是觉得就算自己背锅,后位也不会动摇半分?”
松音慢步走到了苁蓉身侧,低声道:“妹妹何必着急?本宫手中倒有一张王牌,想必妹妹会喜欢。”
“皇后娘娘说什么笑话,拖延时间吗?”
“孩子。难道妹妹不想知道,你的孩子是如何流掉的吗?”
苁蓉一时紧握双拳,双眸皆是恨意,“是你?”
松音淡笑摇头。
“快说,到底是谁!否则我将那证据统统送到皇上那儿去,我父亲在朝做官,皇后娘娘,你若再不抓紧些你的宝位,我坐上去也一样可行!”
对于孩子为何小产的这个问题,已经是苁蓉的底线了。
松音轻瞥了眼儿茶,对苁蓉道:“只是不知苁蓉妹妹,会让何人替罪?本宫可不想做个赔钱买卖。”
谈及利益,苁蓉轻笑,“可我担心娘娘空手套白狼啊!可别等儿茶替了罪,你便过河拆桥喽!”
松音毫不担心,“妹妹有的是办法让我与儿茶乖乖听话。”
儿茶眼看着自己快要变成替罪羔羊,猛地扑向松音,“你把我拖下水来,又要让我替罪吗!皇后娘娘好狠的心!你我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独活!”
松音吓了一跳,被儿茶拽住了广袖,整个人往一旁倾倒,好在苁蓉及时拉了她一把。突然“啊”地一声,狭窄石洞之中,儿茶摔倒撞了头,一下晕死了过去。
松音瞧着儿茶冷哼了声,苁蓉踢了踢儿茶,见其完全没了动静后对松音道:“这下可以说了?”
松音将手伸在了苁蓉面前:“想必证据都在你身上才是。本宫的那份,拿给本宫。”
苁蓉打量了松音一眼道:“不愧为皇后。真是什么都瞒不住皇后的眼。”随后将有关尚阳宫特有标致的帕子,都交还给了松音。
“后宫之中,连同宫女的帕子千千万万条。可本宫手中的帕子,却独有凤印,每一条都记录在案。这回,本宫大意了。”
松音将帕子收在笼袖内,继而对着苁蓉说了让她滑胎的幕后之人:“是皇上。”
苁蓉不可置信倒退着,一脸惊恐。
松音却缓缓朝洞口走离,对苁蓉道:“妹妹大可仔细回想,若非皇上授意,妹妹这样周全的佑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的水贤宫,谁能对妹妹下得了手?”
苁蓉垂眸细想,那段时间皇上正在南梅道狩猎,苁蓉请示让父亲送来几个信得过的丫鬟,将水贤宫的宫人都换得差不多了。
而她为保孩子,打算三个月前都不出宫。她是真的做到了,只是依旧撑不到三个月,孩子还是离她而去了。
真的是皇上吗?
苁蓉不敢相信。
苁蓉蹲在了地上紧紧抱住双膝,脸颊泪水痕迹满满,晋离可是她下半辈子仰仗的丈夫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儿茶轻咳了几声,苁蓉转过头去时,两人的视线撞到了一处。
儿茶半撑起身子,轻扶着额头,茫然间见苁蓉的红眼,如猛兽般令人胆颤。
……
皇后今日的下午茶,被请到了长临宫来用。不想不见苁蓉,却见到山奈和跪在眼前的儿茶。
晋离看着儿茶,证据被他搜查到,儿茶很快便招了,只见儿茶哭诉着:“皇上!臣妾鬼迷心窍,求皇上饶恕!臣妾久居顺于宫对面,每日受着闷气无从倾诉,这才……这才做出这个荒唐事来。”
“这么说来,你才是最早知道木蝴蝶陷害山奈的人?为何不说?”晋离想着后宫如此之乱,每个人都恨不得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见不着血的杀戮,比打仗更瘆人。
儿茶抽噎了下,顿住了哭声,不敢仰头,怯怯地抬眸对上晋离的眼,“臣妾……臣妾鬼迷心窍……”
坐在皇上身旁的松音道:“皇上刚登基不久,这一而再地传出惩罚妃子的传言,怕对皇上不利。”
晋离看了松音一眼,“皇后多虑了。这后宫乃朕的安身之所。今日能下药假装滑胎陷害她人,明日让我兰泽陷于多国围困,也不是不可能!”
最后的话,晋离几乎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松音讪讪,看了眼儿茶让她自求多福。
儿茶听到晋离的话,又接受到了松音眼神中的意思,突然腿都软了。磕着头求饶道:“皇上!臣妾错了!求皇上恕罪!”
“来人,传朕旨意:儿茶贵人下药一事罪不可赦,未免宫中妃子效尤,遂将儿茶降为浣衣局婢女。”
木蝴蝶害人不成只是降成了美人,可还一样受着无人能及的恩宠,为什么儿茶就不行呢?儿茶破罐子破摔地从地上爬起,要扑向晋离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木蝴蝶只是降为美人!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安庆!”晋离拦住儿茶,并不想让她难堪,可儿茶却使了劲儿要往他身上冲。晋离厌烦得很,便将儿茶拉开,儿茶摔在地上,又是一顿哭。
小安子带了几个人来,要将儿茶拉了下去。
儿茶还是不死心,爬着抓住晋离的龙靴。
儿茶摇着头道:“皇上!这不公平!为什么?为什么!”
晋离喘了口气,将儿茶踢到一旁,让人宣木美人进来。
小安子心里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将无关紧要之人都给退了。只是看到一旁似笑非笑的山奈,有些不敢直视。
当大家眼中的木蝴蝶走到了晋离面前时,晋离将她拉到儿茶面前蹲下,摘下面纱给儿茶道:“看清楚了,真正的木蝴蝶,已经死了。如此,你还觉得不公平吗?只是,你要的公平给了你,该用什么代价,清楚吗?”
儿茶惊愕中,眼角的最后一滴泪落了下来。
晋离给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便不再等了,将儿茶拖了出去。
松音松了口气,儿茶怕是活不成了,那她,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真是有些好奇呢,苁蓉到底什么能耐,能让儿茶乖乖听话?
半夏被晋离拽起身子时面纱飘落在地,恰巧被山奈捡了起来。晋离放开半夏要回到松音身旁坐下时,却看到松音的视线穿过了他看向身后之人。
晋离别过身来一看,也是一愣。
“辛苦了。”山奈淡着笑意将面纱递给了半夏。
半夏接过轻柔面纱,心中苦涩无比。眼前的女子一袭白纱似飘渺薄雾,迎风拂起的栗色长发只用火红飘带随意一拢,五官更显得立体饱满,特别是那微微上扬的眼角下清澈无比的眼眸,让人直挪不开眼来。
她的这声“辛苦了”,到底是说自己匆忙赶来给儿茶一看,还是说自己替她应付皇上?半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想必你便是半夏了?”山奈不知不觉中提了出来,自己也一怔。她明明可以远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毕竟,看松音的反应,像是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山奈认识此人?”这不,山奈才提出,松音便证实了山奈的想法是真的。
“不过见其与我有缘才一声问候,我并不认识。”山奈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的那株月桂上,脸上神情淡淡,情绪上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起伏的痕迹。
可谁能知道,她突然觉得有些心疼有些呼吸困难。山奈束手无策,又得掩饰心里头的无助,一时间脑海已翻起了惊涛骇浪。
晋离瞟了半夏一眼,对松音淡漠道:“不过一个替身,无需介绍。”
半夏心头一紧,那种无关紧要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对晋离的爱,卑微到碾为尘土里化而不见。见晋离若无其事地坐在了松音一旁,而松音却一直打量着她,看得她不敢抬眸对上任何人的视线。
松音嘴角弯弯,却紧咬着牙根,晋离这样平淡的回答,让她实在不开心。难怪早前听宫人们的传言,说木蝴蝶变得跟山奈一个样子,原来还真是个替身,可谁知道,这替身到底是替木蝴蝶呢,还是替山奈呢!
山奈欠身,突然开口:“若无其他事,山奈先行告退。”
晋离看着山奈,却不着急开口,只是一旁松音见两人僵持不成样子,率先点了头道:“山奈妹妹,若累了就回去吧。”
山奈这才起身,“多谢皇后娘娘。”
可直到山奈的身影从殿门口消失时,都没再看晋离一下。
晋离见其还是对自己毫无反应,原本以为半夏的到来会让她感觉到危险,才特地将她找来。可戏已经结束了,山奈还是一样,一样无所谓。难道她对自己,真的没有半点感情吗?
晋离暗叹了口气,在长临宫内也待不下去了,便对一旁松音道:“今日折子有些多,朕要去御书房。你们就留在这里聊聊,一会儿让小安子送回去就是。”
松音点头起身,与半夏一同蹲福:“恭送皇上。”
晋离闷闷地走出了长临宫,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偏离了去御书房的路线,转而走到了水云榭门口。
山奈在水亭上看着底下锦鲤,有一条黄色锦鲤紧追着另一条白色锦鲤,黄色锦鲤突然放弃追逐游到一旁,白色锦鲤回头张望,停留在原地打转。
山奈苦笑一声,觉得自己不就是那条白色锦鲤吗?
素问端着新鲜蔬果要给山奈,一下子便注意到了水云榭门口的晋离,吓得她回头望了望山奈,又连忙走到了晋离面前请安:“皇上请进,奴婢这就带皇上去水亭。”
晋离道不用:“远远看着,两人倒都自在些。”
素问心下明白,刚要请示皇上让自己回去,结果却看到晋离眼神定在了自己身后某处,根据她的记忆,那地方正是水亭。
素问侧过身子过头一看,这才看到山奈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晋离。
晋离越过素问朝水亭走去,素问识趣地遣散了周围的宫人,都退到水云榭外一旁等候。
山奈将桌面上的镂空竹筒拿起,捻着里面的鱼食扔到水下,锦鲤一拥而上,为了生存而疯狂地争夺场面,山奈这才断了关于那两条锦鲤关系的猜测。
晋离很快走到了她的身旁,山奈缓缓将手中竹筒放置石桌上,微微欠身:“皇上吉祥。不知皇上亲临水云榭,有何贵干?”
晋离却从这句嚣张的话中感受到了山奈的嫉妒,晋离这才有了笑意,对山奈道:“让你去长临宫看审,倒是没白费了朕的心思。”
山奈佯装不明白:“可不知皇上此话何意?”
“若你想册封,朕有的是办法。”
“好啊。可是皇上,山奈想当皇后。皇上有办法吗?”
对于松音,山奈没有语气中的讨厌。可是不知道为何,却要跟晋离这样一说。
果然,晋离一时无言。山奈轻笑一声:“皇上,我要的,你好像给不起。”
晋离靠近了山奈一步道:“你何必为难朕?松音并无过错。”
山奈继续着笑意:“皇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商枝的下落和皇后的位置,你不该选择一个给我吗?”
山奈让晋离陷入她的逻辑困境中,可晋离听到却十分厌恶,一把拽起山奈的手,山奈止了笑意,看着晋离显然是要发火的模样。
可晋离顿了一秒,转而势在必得一笑,盯着山奈的双眸道:“不知你是否清楚,人的忍耐力远远没有鲛人一族强悍。明日诏书便到,你若敢不接,朕便让他死无全尸如何?”
山奈要摔掉晋离的手,可晋离却将山奈拉入怀中,另一手捏着山奈的下巴俯身与之对视,极其阴森道:“左不过几十年光景。山奈,朕已经不祈求能走到你的心中。接下来的几十年,你若带着恨意陪同,朕也心满意足了。”
晋离重重地松开山奈,转身时衣袖打到竹筒,竹筒“咚隆”掉到地上,鱼食甩了一地,咕噜咕噜被风吹着转到水面上去。
这时候的山奈突然无力了起来,因为沥城里的那个晋离,好像被她唤醒了……
这日午后,除了两个当事人,无人知道那日水亭中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日来了道圣旨,晋离排除朝中大臣的重重围拦,就这么一道圣旨,将山奈纳入了后宫!
纵然这道圣旨来得突然,可晋离却想得十分清楚,怕朝中大臣不满,便将山奈定了个昭仪的头衔。
山奈从山奈姑娘变成了山奈昭仪,依旧住在水云榭中。有人嫌山奈册封得有些低了,可有人却认为,山奈尴尬的身份,这“昭仪”,已经是很高的册封了。
晋离这次,杀了个山奈措手不及。山奈不禁回想,若是那日水亭相见,没有冲撞晋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好在山奈感觉晋离最近像被大臣们缠得厉害,好像很忙的样子,自册封自后,并未临幸过她。
其实她心里头也奇怪,但山奈也没有开口问过任何。因为在她看来,老实呆在水云榭当花瓶,也好过面对晋离。
只是素问却不一样,她凑近穿着华丽宫服的山奈附身贴耳:“主子,听说皇上被白将军等人纠缠得厉害,最后让‘您”隔纱割血给众人看。”
这么一说,山奈便能想到事情的经过。她待在水云榭里多日,连个门都没出过,怎么会出现“验血”一幕呢?定是晋离让半夏装扮她了。
早前山奈便听说了,以白领贤为首的大臣们不同意让晋离将她纳入后宫,为此说了让她的血变红才愿意退让的话来。
山奈微叹了口气,在心中暗想:“册封之事现在木已成舟,既无法改变,那他帮我解决了一件麻烦,也好。”
素问提议道:“既然主子现在名正言顺,多出去走动也是应该的了。总不能,这几十年都把自己锁在水云榭呀。”
山奈只是笑:“这天有点儿热。”
素问并未再提下去,只吩咐宫内的宫女,去冰窖里凿点冰来降温。
山奈想了一想,问道:“这宫内,可有什么大点的泳池?”
就算是异族,山奈如今的身份也容不得让任何人窥伺,自然得选在隐蔽性良好的地方。
素问想了一想,顿生一计,回答道:“确实有一个地方,叫依奉池。若主子想去,晚间奴婢便准备。”
山奈点了头,素问缓步退了出去,期间喜上眉梢的样子,被要去银华殿礼佛的皇后娘娘给看到了。其实更准确地来说,是被蝉衣发现了。
“娘娘,瞧那个素问,这个方向是要往长临宫去。这山奈昭仪又要耍什么诡计?”蝉衣斜着眼跟松音悄悄说道。
松音看着蝉衣,习以为常道:“去瞧瞧。”
蝉衣兴奋地点了点头,急促蹲福便也往长临宫去了。
松音的娘家并不强大,可以这么说,松音压根就不承认有娘家。当皇后的日子不长,可松音却学到了在沥城晋王府十三年,都学不到的东西。
当初松音的娘家见晋离并不得势,将她送到沥城后,便断了联系不再来往。而现在,松音成了皇后让娘家的人稀罕起来。可惜,松音不屑与之有所联系了。
所以松音的钱很多,却无从花起。于是给松音办事的人,都十分清楚,皇后娘娘十分大方。渐渐,长临宫的奉茶宫女也有几个是松音的人脉。
有钱能使鬼推磨,谁说不是呢。
素问欣然而归,傍晚的时候,便看到两个太监用肩舆抬着山奈出了水云榭,直往依奉池里去。而随行的,只有素问一人。
这依奉池早在素问出长临宫的时候,晋离便命人前往打扫了。
这会儿山奈一到,只见墨色的六角伞亭,被飘摇白色纱幔包裹严实,里头明黄的火光同天边的红霞一样惹风垂怜。
四周寂寥,山奈确实中意。山奈下了肩舆后环视四周,却隐约看见些许人影。她不动声色地,跟素问说道:“这地方不错。你的安排,我很满意。”
晋离解开中衣,露出极其强壮的胸膛,他一步一步地往台阶走下,依奉池的水一寸一寸地漫过他的身躯。
从来没人看过正在沐浴的他,墨黑的发随意一挽,眉间的放松与舒适的水滴声响融为一体。这与他平常的凌厉与冷酷太不一样了。
双手倚在池台,靠在池壁半仰着头,眯着眼休憩的晋离听到了迟疑的脚步声。
他弯唇一笑,依旧没有睁开双眼:“你晚了。害我好等。”
这样亲昵的语气,恐怕这待遇,连他的皇后也没有吧?
可让晋离等来的,竟是对着他一剑而下的刺杀!
霍然睁眼的晋离极速转了个身躲开,双脚在水中划了半个圆,而面前的女子惊诧之下,慢了半拍又继续举起手中剑来。
可此时的晋离满是防备,哪儿有那么好刺杀的?所以这一剑挥下时,晋离已站在池台上,一眨眼的功夫,剑转而成了晋离手中的武器。
玉脂般的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她还没来得及恐惧,便听到晋离勾着笑意道:“苁蓉,要杀朕,还得再练练才行。”
这个男人,又称起“朕”来,这一刻,那熟悉的嗓音让苁蓉真正感觉,自己离死不远了。
这时,听到动静的侍卫自依奉池四周包围。
眼角的泪珠留下,苁蓉如俎上之肉,认命地等待晋离的裁决。
晋离轻笑一声,苁蓉感觉到晋离的剑正在偏离,便有意往剑刃扑去。晋离止了笑意,及时将剑抽开,苁蓉跌在池台上,十分狼狈。
晋离垂眼看着眼前这人:“这么想死?不急,先说说,是谁派你来杀朕的?”
苁蓉不言不语,毫无动静。
晋离也不急,朝衣架走的时候,将剑扔给赶进来的小安子,随手拿下长袍披上。
“不说?你身为贵妃,父亲是两朝元老。难道因为你父亲念及先皇,不满朕,命你来的吗?那可就好玩了,刺杀朕,付出的代价便要灭九族啊。”晋离风轻云淡的语气,让苁蓉神情一紧。
晋离勾了唇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于是又继续道:“若再不说,那朕可没法开恩了。安庆——”
苁蓉急忙打断了晋离的话,“慢着!”
晋离轻笑:“说吧。”
“是山奈。是山奈逼迫臣妾做的!”苁蓉的声音十分强硬,像要将所有的不甘都附着在“山奈”这二字上。
安庆听后偷偷看了眼晋离的脸色,心中替山奈捏了把汗,怎么打哪儿出事,都要报上她的名号?
晋离原本严肃的神情急转而下,笑问:“你想嫁祸于她,倒先说说,她为何要杀朕?”
苁蓉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晋离面前:“皇上,宁美院里的半夏,可是这宫中的第二个山奈。”
晋离听后怒气直冲,扼住苁蓉的脖颈,掐得苁蓉花容失色。
晋离低沉问:“你怎么知道。”
苁蓉咳了咳,拍打着晋离的手却不能让自己解脱,可她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尽力一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安子跪下来劝道:“皇上!手下留情啊!这紧要关头若是苁蓉贵妃没了命,可如何为山奈主子洗清罪名?”
晋离斜着瞟了眼小安子,继而看着眼前这个脚尖都快不着地的女人,在苁蓉呕着嘴快翻白眼的时候一松,苁蓉倒在地上深喘了几口气。
“继续说。”晋离背过身去,反剪着双手。
苁蓉缓了神,笑道:“皇上,这世上,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之人?你找到了替身,却依旧册封了山奈。你说,谁能忍受这种屈辱?”
晋离侧过身子看了苁蓉一眼,却什么话都没说。
苁蓉一笑:“皇上,我若无山奈的帮助,如何进到这依奉池来?今天晚上,该来与皇上幽会的,难道不是山奈本人吗?”
这么一说,山奈确实十分有嫌疑。
晋离侧头对小安子使了个眼神,小安子立马朝退去,苁蓉看到这一幕已然清楚,这是要叫小安子去查山奈的踪迹了。
小安子还未退离时,晋离便回过头来对苁蓉道:“还有么。都说了无妨。”
苁蓉一笑:“皇上,大可将水云榭的人叫来一同对峙,臣妾前端时间,是否经常在水云榭与山奈一同商量密谋。何必这么麻烦,让臣妾一一作答再去一一对峙。”
晋离听苁蓉这话时紧盯着她的脸,苁蓉脸上的每一寸肌肤的动静,都没有逃过晋离的双眼。可是,晋离却没发现苁蓉说谎的痕迹。
就在苁蓉等待晋离回答的时候,晋离一笑,“不麻烦。她要杀朕,朕早就清楚了。只是你为何成为她的同谋,朕十分好奇。”
苁蓉一惊,心中的得意如落花般化散。
果然,听到晋离阴测测地继续道:“若让朕发现这件事是你自导自演,那朕绝不会轻饶。到时候,灭九族可算是轻的了。”
侍卫们从晋离的身后纷纷现身,将苁蓉押了住,只听晋离吩咐:“押入天牢吧。”
这一声毫无波澜的命令,让苁蓉的全身都寒得彻底。当初,对那个孩子,也是这般无情吧?
苁蓉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随着侍卫往外走去,不由地开始闭眼大笑,一声又一声,让人觉得惊悚。
晋离看了依奉池的一片狼藉,刚才苁蓉那么一闹,什么兴致都没了。晋离微微叹了口气,快步走出了这个地方。
等小安子回到长临宫的时候,晋离已批完一堆折子,站在窗下,闻着兰花香许久了。
小安子给晋离请安后说道:“皇上,奴才已查清楚,山奈昭仪确实有到依奉池亭外,可待不到几分钟,便原路折返。四周侍卫在此之前已确认了依奉池里并无他人。所以……所以……”
“所以山奈带她进来的嫌疑最大。”晋离说道。
小安子紧低着头不敢回应,这个答案对于晋离来说,太过残忍,可是小安子又不得不问:“皇上,接下来该怎么办?”
其实在小安子来之前,他便想好了对策。现在知情的人并不多,只要关于山奈的一切抹去,明日再公开不迟。
“安庆,你会不会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晋离不得不将木蝴蝶的滑胎案,儿茶的下药案和这桩刺杀案联系在一起。
“回皇上,依奉池刺杀,确实很多痕迹看起来都与山奈主子有关。”
晋离微微摇头,“不,朕说的是木蝴蝶的滑胎案和此次的刺杀案,这两人,都说山奈有罪。”
小安子听晋离这么一说,突然回过神来,有些不解地点了点头。
“木蝴蝶与山奈不和,这宫中多人知晓,她虽可怜,被儿茶下了借孕丸,却心肠歹毒,欲加害于山奈,其罪当诛。那儿茶下借孕丸,到底是冲着对木蝴蝶的嫉妒而去,还是一石二鸟之计,便一清二楚了。”
小安子恍然大悟:“皇上,您的意思是说,同谋的,可能是儿茶贵人和苁蓉贵妃?她们的最终目标,都是山奈主子?”
晋离想了一遭,苁蓉进宫后提携儿茶,儿茶的父亲又是宿沙的下属,从前两人形影不离……如果苁蓉还不知道孩子是他下令做掉的话,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只是晋离还是不敢肯定,于是只淡淡道:“也许吧。”
小安子十分惊讶,自皇上登基以来,他还未看到晋离如此迟疑的模样。想来这次,真的让他厌烦了后宫争夺的计谋。
“山奈那边,就不用再查了。苁蓉那边,该怎么查,便怎么查。”
这夏夜,让小安子倒吸了口凉气。天牢不同大理寺,条件十分差。若说在大理寺有可能被严刑逼供,那天牢,可就一定会被严刑逼供。
苁蓉再怎么样,都是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这会儿犯了这等大罪,可有得受了。
小安子道是,见晋离无其他吩咐,便退出了长临宫。
第二天一早,松音听了晋离差点被刺杀的消息,吓得手一哆嗦,将手上的香茶都摔地上了。
松音和蝉衣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十分震惊,蝉衣语速飞快跟宫女吩咐:“收拾收拾,待会儿宫中娘娘们来便告诉她们今日免安。”
来人被杯子碎裂的声音摔得懵了,等醒悟过来时,发现皇后已和蝉衣姑姑匆匆而去,已没了身影。
松音的随行侍女们跟在后头,蝉衣回头望了望,料想她们听不到,便跟松音低声道:“娘娘,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咱们压根都没获得消息呀!”
松音心里乱成一团麻,提这裙摆,额头已冒了汗道:“当务之急,是确保皇上没受伤。其余的再说不迟。”
“可是娘娘,若苁蓉贵妃有心编排,咱……”
“没有可是!本宫再怎么样,也断然不会拿皇上的性命开玩笑!”这本就是,若皇上没了,那她这个皇后,还有什么用呢!
“是……”蝉衣怯怯地回应,好在松音渐渐强大的气势让她觉得心安多了。蝉衣脑袋空空,胡乱想着,就是因为松音在这个高度上,才不得不将自己强大起来啊。
可是,现在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松音觉得,这个后宫,正在慢慢脱离自己的管制?她派人去查素问去长临宫的目的不错,可她却收买不着,等到晋离出发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去了依奉池呀!
连她都买不到的消息,苁蓉怎么可能会买到?
松音觉得这件事太不正常了,这种不正常,让她觉得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