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官凛说完,杨裕谦这才想起来给二人引见:“前辈,这位是我的大师兄,人称‘无极锤士’,复姓上官,单字名凛。”
白庭苇早已从二人之间的称呼中猜出了上官凛的身份,此时一拱手:“上官少侠,老夫有礼了。”接着说:“对于你一家的事情,老夫倒是有些看法,不知少侠肯否听取。”
上官凛知道这位老者是武林中的风云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前辈赐教。”
“老夫认为,既然有武林中人参与此事,必然不是简单的官司,”白庭苇道,“一定是有江湖游侠与你家有仇恨,又担心凭一己之力无法上门寻仇,于是勾结贪官污吏,通过合乎大晋法律的手段进行报复。”
“嗯,”上官凛微微颔首道,“这些晚辈也想到了。”
“所以你们最好找到一个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他说话京兆府知府不敢反抗,在武林中又是赫赫有名、威震一方的人物。”
听了这话,杨裕谦若有所思:“这样一个人的话,确实有,就是咱们无极门本门户的,唐裕,唐师兄。”
上官凛也蓦地想起:二人当初百凤山学艺之时,师父杨胜不止一次地提过唐裕其人,虽然素未谋面,但通过杨胜的描述可知道个大概。
唐裕,字言彬,江湖绰号“锦衣侠”。比上官凛年长一岁,武功很高,尤以剑法著称,“破锦剑法”是他一手创造的独门剑法,已经被列入无极门绝技之一。他的师父是杨胜的大师兄,“南剑客”李安瑞,所以和杨裕谦上官凛论的是同门师兄弟。最重要的是,他在整个大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唐裕的父亲乃是大晋天下三大异姓王之一,楚王唐修,唐裕是他的大儿子,加之文武双全,因此被立为世子。
楚王手下有五万精兵,号称“大晋第一军”,战斗力远在官军之上。说起钱粮,楚王府更是不缺,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唐裕这么大的背景,想来找京兆府知府要几个人还不成问题。
上官凛再也坐不住了,“嚯”地站起身来:“师弟,既然如此,咱们应该赶快去找他,不能在杭州继续停留。”
杨裕谦点点头,有些抱歉地看看白庭苇:“白老前辈,我们师兄弟怕是不能继续陪您在此徘徊,望您原谅。”
白庭苇面色庄重:“你们不必考虑老夫,报仇才是头等大事,尽管去吧。”
杨裕谦和上官凛辞行过后,下了醉月楼,一路奔南而去。
一路上,二人谁也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知道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喜事,为的是给上官一家报仇雪恨,洗去不白之冤。另外,杨裕谦也有别的心事,他下山来是想找到大哥杨承宗,如今好不容易从白庭苇那得到了一些消息,却又要陪上官凛前去报仇。
杨裕谦认为,不管怎么说,还是上官凛家的事比较重要,大师兄人单势孤,正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当师弟的怎么能离开呢?
就这样各自怀揣着心事,二人已经走了大半路程。这天黄昏,来到了盘龙岭下春盛镇。杨裕谦见夕阳欲沉,道:“师兄,天色已晚,是不是该找客栈休息了?”
上官凛这几天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故去的亲人,人显得又消瘦了一些,此时却坚决地摇头:“师弟,翻过盘龙岭,就是楚王府所在的温州府,凭你我两个人的轻功,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杨裕谦体力很好,赶路一天并不觉得乏累,因此同意了。
此时的两人都只考虑到了盘龙岭和温州府之间的距离,却并不知道盘龙岭的地形有多么复杂。直到沿着盘山道走了一段路,才发现盘龙岭地形的诡异。
这里山连山,岭连岭,山岭重叠,若非当地的老住户,没人敢上这座山:地形不熟的人,进去就出不来。
杨裕谦和上官凛虽然都是人中侠客,但也奈何不了这曲折蜿蜒、交错纵横的道路。
杨裕谦忽然停止施展轻功,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后面的上官凛一个不留神,差点撞在他身上。
“坏了,”杨裕谦四下打量着,“师兄,我们好像迷失方向了。”
上官凛不是愚笨之人,自然也感到了情况的不妙。
好在杨裕谦从小长在百凤山上,那座山虽然没有盘龙岭这么大,但是他对山路的基本构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杨裕谦道:“师兄,你跟紧我,走路速度放慢一些,应该很快就能走出去。”
杨裕谦越走,越觉得这盘龙岭说不出的古怪,有时候明明是下坡路,却会突然出现一个直立的小山峰,需要手脚配合才能爬上去。而翻过小山峰,又是如同来时一样的平缓山道,紧接着下坡,然后是直立的山峰。很有规律,就像是人为制造的一样。
大约走过了七八个这样的地段,二人眼前闪出一座山峰。和刚才的小山峰不同,这是座大山峰,山壁上长满了千奇百怪的树木,坡比小山峰缓不少,却高得多。迎面的山壁上刻着三个字:入云峰。
杨裕谦面露喜色:“师兄,刚才我在山下就看到了,这是盘龙岭最后的一座山,翻过去就是温州府。”
上官凛振作精神,同杨裕谦一起顺山道向上走去。也就是几盏茶的功夫,二人已来到入云峰的最高处。天上的流云仿佛就在头顶,伸手可及。
两个人刚上来,就听入云峰下一阵大乱,紧接着山道上有人影晃动,不一会儿,上来几个人。
上官凛和杨裕谦见来人了,身形一闪躲到茂密的树丛之后,透过横斜枝叶间的空隙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就见上来的是几个和尚,僧衣僧鞋,头剃地锃亮,年纪最大的六十多岁,小的也有三十岁,还有一个婴儿,由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和尚抱着。看相貌都是慈眉善目。只是个个浑身是血,气喘吁吁,似乎被什么人追赶。
杨裕谦和上官凛不敢作声,继续看着。
只见最年长的和尚忽然转回身来,不再逃跑,脸上满是愤怒和悲伤:“都给我停下来。”他在这群和尚中威信似乎很高,他一开口,没有人再敢逃窜。
“我们少林派的脸面已经丢尽了,”他咬着牙道,“我们身为佛门弟子,本以淡泊生死,今日,就与门派共存亡!我看哪个敢跑!”
那二十多岁的和尚把怀中抱着的,已经吓傻了的孩子放在树丛前,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安慰道:“桓儿乖,不哭了啊,有你家老方丈在,什么事都不会出的。”
那被称为桓儿的孩子似乎能听懂和尚的话,不再流泪。
杨裕谦看到,盘山道上又来了一伙人,约有十三四号,为首的是两个老者,一个穿白,一个穿黑,年纪都在五旬上下,凶神恶煞,活像黑白无常。
老和尚一见这群人上来了,气得浑身发抖:“老畜生,你们想做什么?杀人灭口吗?”
“老方丈,你猜的不错。”白衣老者开口道,“你应该庆幸,陆掌门没派少主人来收拾你,不然,你还能活到现在吗?”
黑夜老者一拽白衣老者的衣服:“老家伙,你和他废什么话,感紧动手吧,不然让少主人知道了,非捏碎你的老骨头不可。”
“好好好,这就动手,你瞧好吧。”白衣老者说着,来到老和尚近前:“老东西,看在你是方丈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让你选择一下自己的死法。你最好快点决定,不然……”
白衣老者伸出手,握住一颗大树的树干,一用力,被他握住的那部分树干已然化为齑粉。
杨裕谦在树丛后看得胆战心惊:他知道,这是乌龙抱柱的功夫,没个三十多年根本练不出来。
只见那老和尚冷笑一声:“姓韩的,你唬别人行,老衲可不会被你吓住。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好,老东西,不识好歹,今天我要你的命!”白衣老者狰狞着面目向老和尚扑了过来,老和尚也不躲闪,与他战在一处。
杨裕谦看得出,老和尚已经很累了,而且武艺似乎本就不如白衣老者。二十几个回合,被白衣老者一脚蹬在胯骨上。霎时骨断筋折。
白衣老者上前掐住他的喉骨:“老不死的,你那点能耐还差得远。”手指微微用力,老和尚顿时绝气身亡。
众僧人一见方丈圆寂,都红了眼,一拥而上,除了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僧人。
那僧人也很难过,却始终守在小孩身旁,抱着他。他好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蒙住小孩的眼睛,自己也闭上眼睛。
僧人不愿看到的事情,躲在树丛后的杨裕谦全看见了,那些冲上去的僧人,无一例外地被如同砍瓜切菜般夺去了性命。
直到血流成河,整个入云峰上已经听不见一点声音了。僧人这才睁开了眼睛,捂着小孩眼睛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只剩他一个人了。僧人苦涩地一笑:“你们真够狠的。”其实在老方丈决定以死相拼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这个不得不接受的结局。他表现的异常冷静,脸上毫无波澜。
“你……”白衣老者一怔,“你是什么人?”
“什么人?”僧人不慌不忙,“我是一个普通的少林僧人。”
“准备好魂归西天了吗?”黑衣老者冷笑着问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独活,”僧人道,“我这条命不值钱,只求你们一件事。”他指指怀中的孩子:“放了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