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经下了一夜。
昆仑终年覆雪,主峰顶映着黑蒙蒙的天,云雾缥缈的山巅之中,大雪呼啸而起,雪沫像是松针,一根根扎在宴忱的单薄肩背。
她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自炽渊封印被破,兄长失踪,她护着兄姊拼死守住的小侄女,青丘狐狸洞失守,已是十日之前发生的事情。若不是身体的疼痛提醒着她,她简直不敢相信,十日前,她还像往常一般,替阿兄编织剑穗。
宴忱混混沌沌的,从胸口里抽出一件物什,是一柄剑。
剑身清光如水,青白交织的穗子撞出一声轻响,白鹿游林的纹路微微泛光,尽管那光越来越微弱,却依旧努力在周身漾起一圈暖意。
只有剑灵还有神智,阿兄就没有死。
“天琊……天琊……莫再使用灵力了。”
宴忱把剑收紧在怀,尖瘦的下巴压在剑柄白穗上,继续往深林中走去。
她已经唤不出声,声线干哑扁平,每呼一口气,都似在喉咙里结出一层霜。
“青丘帝姬宴忱,求见昆仑清徽道长……”宴忱一遍一遍呼喊着,尽管声音微弱到几不可闻,“宴、宴忱,求见……清徽道长。”

昆仑子微,不属于她的时代,更是传闻中的人物。
早年三界初乱,炽渊出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天魔之身,魔族被压抑太久,所过之处,无不是断臂残肢,疮痍满目。
战乱四起,魔族肆虐,多少天之骄子能人异士,都被虏获成为掌下亡魂。当所有人都心如死灰时,正是子微道长横空而出,一剑斩八方邪崇,仅凭一己之力,将天魔重新封印回炽渊之下,这才让三界有了重新休养生息的机会。
至于他为何从此会隐世不出,无人得知。
宴忱缓慢移动着,小腿没入雪中再拔出,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只意识中克制着走下去。深林中似乎有禁制,越往里走,威压便愈发迫人。
胸腔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她竭力呼吸,却始终喘不上气。

威压侵袭不断,仅有警告之意,却依然幻化成了实质一般,牢牢攫取着她的喉咙。
昆仑早已被称做禁地,子微道长更是在多年前就昭告天下,避世封山,不见世人。她此行,实在是有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但她必须要试试,青丘失守,炽渊结界被破,哥哥以及族中各位叔父族亲也被天魔抓走,她思来想去去,也就只有昆仑能救。
这时她无比痛恨自己,为何平日里不精进道法,为何只懂鸡毛蒜皮的术法,为何护不住兄长,为何偏生是个废物东西?!

若有足够的灵力,就算仅是小小练气期,也能触碰禁制,找明前路。而不是现在,像个走投无路、迷失方向的小丑。
“求子徽道长庇佑,宴忱已失青丘,不能愿再失去至亲!”
虽说都是狐狸,是族亲,但她并非他们真正的亲人,不过是母亲在路边拾来的野狐狸。但他们从来没有因为她是来路不明的狐狸而轻视自己,反倒照顾得细致入微,比亲生的女儿都好。
这次,更是因为母亲的誓死保护,她才得以逃脱。
所以,她没有放弃他们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