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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由远至近,张震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韩仙长,我们震儿没有打扰到各位仙长的修行吧?”那是一个沙哑却又无比亲切的女声。
“唉!我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哪来那么多问题,老是问这问那的!”那是一个粗厚却也无比亲切的声音,“韩仙长,你别和一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没事的,我们取卦山虽是修行之门,却也没有那么多清规戒律,不过也是凡人。”上乾微笑道,看着身侧两个各显憔悴的中年夫妻,又解释道,“你们的孩子现在就在前面的房里歇息,虽说受了重伤,但现在也无碍了。况且我们取卦山的医司平日也会无偿出诊百姓,这些其实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中年妇人眼眶通红,满脸愁容,而动作也显得十分小心翼翼,上乾感觉到了张震的性格多半就是随他母亲。
中年男人满脸胡茬,虽说看着一脸凶狠,说话也十分粗犷,但上乾可以看见他的一只拳头攥得非常紧,同时在杂乱的头发下面也是满头大汗。
这对夫妻皆是疲惫不堪,双目却皆是出奇的有神。
“你们的孩子就在这间房里。”
中年妇人在上乾指示的门前定住了身体,想要立刻推开房门,却又未名胆怯起来。
中年男人也怔怔地盯着那扇一推即开的木门,一只手微不可察地举起了又放下。
他们昨天发现震儿失踪时便联合了村里的人一起上后山寻找,毕竟前几年村里才闹过山兽,给他们带来了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
这对夫妻精神更是早已到达了极限,可是对孩子的爱使他们能够坚持下去。
最后,他们找到了出门时张震背着的竹筐,竹筐已经扭曲得面目全非,就像是曾经被压在身体下面还来回扭动一样。而在竹筐的周围,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各种程度被灼烧过的断裂树木。
妻子当场就昏了过去,半夜才苏醒过来,不停呢喃着震儿,一直哭到了早上。丈夫也是不停叹息,双眼通红,他还在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悔恨自己不该让张震这么小就举起斧头。
就在濒临崩溃时,取卦山今早突然派人来告诉他们震儿遭遇了电狮被他们救下了,现在人在取卦山疗伤。
上乾看着他们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主动上前推开了那扇木门,房里和房外的人视线就此对上了。
“爸爸!妈妈!”张震看见门外的父母时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震儿!”妇人看见了她浑身缠满了绷带的孩子,再也顾不上矜持,急冲冲地跑到床边,然后作势想抱住她可怜的孩子。但她的动作却又因为怕触碰到孩子的伤口而马上停顿了下来。
“妈妈!”张震主动拥进她的怀抱,虽说因此牵动了部分伤口,但他咬着牙也要和母亲拥抱在一起。
这对母子此刻都是泪如决堤。
那个中年男人也是站在他妻子的背后,不停抹着眼泪。
上乾慨然。
这个濒临破裂的家庭终于团聚了,但造成他们破裂的原因却是他们取卦山的弟子。取卦山还不得不欺骗他们,以仇人身份享受着他们的感激。
上乾不禁对自己感到悲哀,但是这个善意的谎言也是最好的使大家最终都能幸福的方法。取卦山有义务使自己管辖范围内的百姓们能过上幸福的日子。
他出生在一个破落的官宦家庭,从小就被长辈以文举为目标熟读各种诗书。他曾从荒乱年代的古人所著的文章里品味着那时古人的感悟,共情着以前各大皇朝还没建立时那个时代的百姓所感受的悲喜。
他骨子里是一个心系苍生的读书人。现在看着面前这个代表了南方皇朝普通小家庭的张震一家,他觉得要好好补偿他们。
“咚!”
沉闷的响声突然将上乾拉回了现实。他一看见面前的景象就慌张起来。
“韩仙长,小人一家一定会生生世世记住您和取卦山的大恩大德。”夫妻二人同时跪在地上,同时作势要磕下头去。
“快快请起!”上乾情急之下直接融于天道,闪现到了夫妻身边将他们扶了起来。
“韩某人不配收你们如此大礼!”
分明是我该向你们行礼。
“韩仙长,小女子一家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取卦山!”妇人仍旧不住地点头,但她实际上心里已经别有想法。
她失而复得自己的孩子,已经是喜出望外,不过哭过一场后她也冷静了下来。
眼下孩子也找回来了,她还和太一第二大宗门取卦山搭上了关系。现在正是一个可以让震儿摆脱将来走上他这对无能父母务农事谯老路的机会。
韩仙长看起来年龄也不大,而且人也十分和善,现在再不开口就可能失去良机了。
韩仙长,请你收下我家震儿来当您的杂务仆役。
这位母亲最后收紧了心,还是决定提出那个逾越的要求。
“我们取卦山希望让张震入雷门成为弟子,请问二位是否同意?”
“什么!”夫妻同时惊叫起来。
……
“总之,我们取卦山希望张震能够成为我们雷门的少震。”
张震的父母宛如石雕一般一动不动,他们就在这两天内经历了绝望欣喜以及突如其来的展开,需要时间来完全消化这些爆炸的信息量。
“张震,你觉得呢?”上乾看见他们一时半会无法回神,于是看向了被晾在一旁的张震。
“我……想……”张震也才从一家团聚的喜悦中脱离出来,突然被抛给了一个选择题。一边是他深爱着的父母,一边是成为一名非常厉害的人。
正在他冥思苦想时,沉稳的爸爸开口了:
“韩仙长,这件事情太重要了,请给我们几天时间想一下。”
“当然可以,不过这几天还是让张震在此疗伤吧。我们也为两位在医馆旁的客栈安排了房间,你们随时可以来这个医馆看望孩子。”
“小人谢过仙长,小人一家绝对不会忘记取卦山的大恩。”中年男子这次也没打算跪下了,他看似粗犷,实际上也很善于察言观色。他明白了仙长是真的不喜欢跪拜之类的礼节,于是拉住妻子只是深深鞠了一躬。
“好,我也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了,如若有事,可以告知医馆里的外山弟子们,他们一定会尽全力解决你们的难处的。”上乾最后解释了一句,随即转身踏出了房门,右脚甫一迈出,屋内的三人便看见上乾的整个身体仿佛雾一般消散了。
“这就是仙人嘞!”张震的母亲啧啧称奇。
“莫去想了,震儿,你想修道吗?”父亲迫不及待地坐在了床边,看着孩子浑身的绷带,心里十分疼惜的同时又有一点兴奋。
这个三十好几的粗人激动的原因是他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可能会拥有的新的未来。
他们这一脉张家世代务农,从太一皇朝建立起就世世代代与斧子和锄头,砍柴和耕地密切联系。虽说从来没读过书,丁点大的字也不认识一个,但哪个农樵夫又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呢?哪个农民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出田垄,去向更广大的天地呢?
“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张震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震儿。”夫妻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坐在了床边。
“我们同意让你加入取卦山了,我和你爸爸决定在松山镇开个小店铺,你随时都可以下山来看我们。”
为人父母,他们也十分了解自己的孩子。张震在面对选择时的犹豫早已被他们看在了眼里,他们也明白了要是张震不想加入取卦山,他根本不会犹豫。
“震儿,你以后一定要有出息!”
张震的母亲轻轻将张震拥入了怀中,不知怎的已经红了眼眶。张震的父亲也张开怀抱,将母子二人一起拥入了怀里,大家都默契地再没有说话,一家人此刻用沉默来表达了彼此间深深的爱。
……
取卦山,雷丘。
顾名思义,这里是雷门的所在地。在雷丘的被阳面,这里密密麻麻地长着各种各样的树,不仅有取卦山地区常见的黑橡树,红松等,还有许多北方地区常见的冷杉等,甚至有着黑木林岭特有的高大的云木。
这片密林被叫做雷丘林,这里的树木都是被一代又一代的雷门弟子植下的。每一代弟子都会选出一个植树者,而现在这一代植树者名为秦飞电。
秦飞电将一柄铁铲插进了土里,在他一旁,已经植好了一颗颗新的树苗。
他擦去了额上的汗水,看着自己的成果,露出了满意充实的笑容。
植树总是这么令人快乐啊!
“秦哥!秦哥!”
这片密林里有一条青石砖铺成的小径,此刻小径上有两个人影正在兴冲冲地向着他跑来。
秦飞电转眼看去,发现是同门师兄贺明和贺暗,这是一对双胞胎,为表区别,哥哥贺明常年穿着黑袍,弟弟贺暗常年穿着白袍。
“少震来了!”两兄弟同时出声。
“少震!”秦飞电听到他们的话后顿时兴奋了起来,一双黑瞳闪闪发光。
“在哪?”
秦飞电话语里掩盖不住的激动,他直接脚踏雷光,霎时间闪现到了双胞胎面前。
“在松山的医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