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和近

我跟贺秋珩像高中才认识的时候一样，两个人彼此交谈着，不至于让对话进行不下去，却也不过多的亲密。

　　“怎么这个时候出来散步？”

　　“嗯……我不是最近在打辩论赛嘛，辩题有点难，理不出头绪，就出来散散心，放空一下大脑。”

　　“有我能帮忙的吗？”

　　我深深的看他一眼，散开扎着的低马尾，让头发丝随着晚风四下飞扬，遮住面庞。“有的。”我声音软软的，有几分沮丧无奈，哪怕这个时候，我果然还是会依赖他。从认识以来，他就一直是温柔冷静的，他好像无所不能或者说，他永远会理智清晰的分析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可以做到，什么不可以做到，然后依据实力，采取行动，从不落空。

　　我停住脚步，转过头，直直盯着贺秋珩，“辩题是：爱先说出口就输了吗，你觉得我输了吗？”

　　贺秋珩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我却神奇的在他的笑里，读出了孤独和悲伤，他说：“伽蓝，勇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才不会输，他们有孤注一掷的勇气，同时也具备撞了南墙回头的资格，他们说爱，然后努力追求所爱，或许会开花结果，达成所愿；又或者当某一天，他们不爱了或者发现原本爱着的人不值得爱了，他们也能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大踏步向前。所以，伽蓝，先说爱的不意味着输，甚至，我认为，他们不会输。”

　　他说的那样笃定，我那一颗心，就像一条缺水了很长时间的鱼，被放进了柠檬水里，似乎活了过来，却又酸涩的厉害。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却觉得他像天上的云，缥缈遥远，永远没办法握住，他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我似乎终于能意识到，他与我之间的距离，那是我们一直努力却没办法跨越的距离。我强忍住鼻酸，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郑重其事，“贺秋珩，你要知道，我和你分手，不是因为你不值得爱，也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将来我不敢保证，起码到现在，我敢肯定，我依然爱你。”

　　贺秋珩的眼睛微微一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我却立刻错开眼，继续开口道，“你听过顾城的那首诗吗？《远和近》。”贺秋珩的面上闪过一丝茫然，我笑了笑，也是，贺秋珩温柔有理，却实打实的是位工科男，哪会读这些雪月风花，我继续开口，“那首小诗是这样写的：你一会儿看云，一会看我，我觉得，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第一次读到的时候，似懂非懂，现在却好像能够感同身受了，明明你就在我身边，但奇怪的是，我总觉得我没办法靠近到你，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磁场，我永远被排在一段距离外，不远不近。”

　　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我们默契的噤了声，都不讲话。

　　“你……”

　　“你知道嘛，当初感觉你的磁场范围里只能容纳下林奕舟，为此，我还怀疑过你们俩，不过后来我跟林奕舟求证了一下，他说我有病。”我和贺秋珩一同开口，他的话就这样被我笑嘻嘻的暖场话打断，他也笑了，于是，我们又默契地一齐跳过之前的对话，继续用幽默轻松的话题接着聊天。

　　贺秋珩看着那个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身影，自嘲的笑了笑，他刚刚其实想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我全部告诉你。”那些曾经绝口不提的，难以诉诸于口的，现在想要全部告诉你，可时间不等人了，再想讲的时候，想要告诉的那个人好像已经不想听了。她说，她觉得他遥不可及，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觉得的，他们或许相爱，但他们好像难以相知相近。那个身影一点一点远去，似乎再难留住在生命里。

　　我故作欢快地蹦跳着向前，余光迟迟看不见贺秋珩的身影，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撞上他的视线，迟疑着开口，“怎么不走了？”话一出口，又觉得过于主观命令了，好像不太符合现在的身份，改口找补，“你还，往前走吗？”

　　贺秋珩恍然，面前女生的模样和记忆里高中时候重合起来，那时候，三个人第一次一起放学回家，林奕舟家最近，留下女生和自己，她也是这样回过头，问自己，“你家还要往前走吗？”羞涩局促，带着面对陌生人的紧张，与之前和林奕舟相处时的巧笑嫣然完全不同。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好像是觉得，好遗憾，自己和她好像没有林奕舟和她那样相熟。

　　“伽蓝，”贺秋珩没有回答我的话，反而出声叫我，我乖巧的应答，“嗯。”

　　他笑，眼睛里有碎碎星光，温柔的像月亮，好看的像惑人心的月神，我不自在的咬了咬下唇，收回自己快被勾走的魂。

　　“我们以后，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吗？作为朋友相处。”

　　我听见我说，“当然啦！我们还会是很好的朋友。”说谎，又违心的说谎，身体里的另一个我，满是鄙夷不屑的嘲讽着，玩笑的看着我们粉饰太平，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呢？更何况，我跟贺秋珩根本算不上是朋友，更别提什么很好的朋友。严格说来，这些年，我，贺秋珩，林奕舟的关系应该是：我和林奕舟是好朋友，贺秋珩和林奕舟是好兄弟，我与贺秋珩的关系，不过算是以林奕舟为纽带的普通同学，又或者，可以再详细说明为以林奕舟为纽带的，我单方面对贺秋珩图谋不轨的普通同学关系。

　　心底里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大，“问问他啊，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来着？怎样叫做朋友的相处？他结婚我去随份子钱的那种？真没出息，在这里装的一副坦然乐观的样子，还不是一想到这个人就心酸眼热，真虚伪。”我对着贺秋珩越笑越灿烂，好像真的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