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成看着小妹，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啊，哦，大哥哥，我叫叶苓，你呢？”小妹歪着头看萧道成说，“你用手扣着门，不累的吗？”
“我叫萧道成，不扣着的话，会倒下去。”萧道成淡淡地说道，说实话，他真的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浓浓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让整个人都变得清爽起来了。
“大哥哥，那把枪是你的吗？好重哦，我和哥哥两个人才能抬得动。”叶苓问道，“那是割稻子用的吗？”
萧道成觉得好笑，除了她，还有谁会认为这是割稻子用的？那么长的枪杆，枪头却相对来说很短，怎么想也想不到这是割稻子的啊。
但萧道成没有如实回答，他想了想，说道：
“没错，就是割稻子用的，这样的话割起来很方便。”
叶文听见了这番话，看了萧道成一眼，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其实外面的情形，叶文基本上都知道，他每个星期都会去上山采药，在采药的路上总能听见从远处传来的零星的呐喊声。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那种死亡的前一刻发出的厉啸是能够穿透云霄的，那种破风破云的声音如果凑近听一定振聋发聩。
每次听见这种声音后，叶文总是会长叹一声，然后回到家什么也不说，在孩子们的认知里，这是个富庶又安定的社会，他不想让孩子们看到那么多的残暴与血腥。
保留他们的天真，也许说不上来是对他们好吧，但叶文就是想这么做。
与其让他们在这乱世的洪流中不住地飘摇，不如教如何他们在温暖的碧波里随风舞蹈。
叶文把龍牙拿出来，说：
“这是你的吧？”
那柄长枪古朴且乌沉，握在手里的分量很重，但将它挥舞起来的时候也很有感觉，好像能够一力破千均似的。
看着龍牙，萧道成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至少他不会再认为这是梦了，梦没有这么真实的，看那纹路，看那雕刻的细节，说这是梦，谁信啊？
不过，萧道成确实也做过很真实的梦，而且还是很多次，狂沙之中，疆土之上，无尽的黑暗里……难以言说的烦躁与干涸，数不清杀不完的敌人，被囚禁的野兽的无力挣扎。
那些梦说是真实的，但又不像是真的，说是梦，可又好像真的经历过那些事情一样。有很多东西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真是没由来。
“嗯。”萧道成应了一声，没有多说话。
叶文见到他时，他伤得真的很重，那根针上虽然没有毒，但扎得很深也很久，伤口已经化脓，浑身的伤口都裂开了，身上淤青很多，最重的应该是手上的伤，那只手掌的皮脱掉了不说，还因为他死死地抓住长枪，导致掌肉和枪杆黏在一起……
他用钝刀刮了好半天才让手掌和枪分开，幸好他昏了过去，如果在中途他醒了，那还不得疼死？
萧道成疼得牙齿直哆嗦，他浑身直打颤，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来。
“大哥哥，你怎么一直发抖呀？是不是冷了呀？要不我去给你拿一床被褥来给你盖一下？”叶苓说道，她完全想象不到萧道成现在有多痛苦。
“原来这就是杀人的代价啊，真他妈的值。但我不后悔。”萧道成很小声地喃喃自语。
“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呢？”叶苓问道，这个天真的小女孩很关心萧道成，这是萧道成在晋陵郡从未遇到过的。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萧道成说到这里，真的想起了一些什么，现在的他，好像没有穿风袍——自己的皮肤在这一家人面前暴露无遗。
“你——不怕我吗？不怕我身上的皮肤吗？”
“不怕啊大哥哥，你身上的皮肤和哥哥的差不多，都是那种干干裂裂的只不过你的皮肤是白色的，哥哥的皮肤是黑褐色的。”
萧道成看向男孩，他的皮肤确实是干裂干裂的，但那是因为长期劳作，皮肤和土的颜色混在一起了，叶苓肯定以为他也是长期劳作才弄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这样也好，一来自己不会遭受到歧视，二来那长枪的幌子也能被圆过去了。
“说起来大哥好像也有这么一把长长的家伙，阿爹说他去别的地方劳作了，几个月前他还回来过一次呢，我还挺想他的。”
叶苓说道，小女孩的眼中看不见半点黑暗，所见皆光！
“这把枪很不错，想必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吧？”叶文问道，他握着那把长枪，竟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些斥力，不过只有一点点，他能够克制。
“是，我是出自大户人家。”
“大户人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身后的男孩忽然说道，他十分激动，一双手不住地胡乱挥舞着。
叶文瞪了他一眼，但男孩没有理他，仍然朝着萧道成说道：
“本来就是，阿爹上次和我去山下的一户人家治病，阿爹的膏药可是很好的，每次出去采药就是为了制成这膏药，阿爹的医术虽然不行，可这方面是一流，那户人家的人看着我们穿的衣服，连门都没让我们进去，直接把我们轰出来了，阿爹心软，把膏药递给那个人，结果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把膏药扔出来，膏药被砸得稀巴烂，阿爹心疼膏药，伸手去捡，结果被那人踢得更远，飞起来的一些膏药糊了我们一脸！”
男孩越说越气，他想要把气全都撒在萧道成的身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每次的情况都差不多，但每次叶文都是和声和气的，没有骂过半句脏话，反倒是他们，脏话像牛耕犁一样，把土不断翻出来，翻来翻去也就是那样，翻不出什么新的花样。
萧道成沉默了，男孩说得其实没错，这些年他也在家附近见过不少大户人家横行霸道，如果不是借着父亲这层硬关系，他受到的，可就不止是冷暴力这么一说了。
叶文这个时候发怒了，他训斥道：
“叶云！你再敢胡乱说话，我打断你的腿！”
男孩一下子惊了，且不说阿爹从没骂过他，就连那些大户人家的不断欺辱，阿爹也是和声细语地对待，可今天就因为这件事情他就忽然发怒了。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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