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着尹小玲,尹景柱的炮火立马转变方向,“你他妈又咋回事!你要造反是不了!你妈的,老子最近又没打你了!”刘秀芝看有尹小玲给她挡枪,赶紧拉着儿子躲进屋里去。
这是尹小玲第一次壮着胆子反驳回去,“爸,我刚刚是去山上房子里看看,没去玩。”
上山?尹景柱质问,“你去那干啥啊!你脑子有病啊?”
“一鸣前两天就说想去山上玩,我寻思去看看米面粮油过期没,省着爸妈和一鸣过去了没东西可用。”尹小玲说着低下头。
尹景柱寻思了一会儿,他是是不太记得尹一鸣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不过他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他清楚,总是想一出是一出,既然尹小玲这么说了,那小子十有八九应该是说过的。
但那又怎么样呢?尹景柱心里有火气,就必须发泄出来。今儿尹小玲就是说出花儿来、说的天王老子下凡,他还是要照骂不误!
“你个不要脸的,你他妈不会说啊?老子他妈让你去了么?”尹景柱说着上她胳膊上怼了两下,正怼在她的淤青处。
尹小玲疼的眼泪汪汪的道,“爸我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去做饭……”
“那还不赶紧的!你他妈就是故意想饿着老子吧!不要脸的东西,跟你妈一样下贱,早晚给别人白上的货……”
尹景柱骂骂咧咧的一个钟头不停歇,尹小玲就默不做声的干自己的活。
后来刘秀芝看自己躲的差不多了,就出来说好话哄着尹景柱开心。
在他们的对话中,尹小玲也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是刘秀芝领着尹一鸣出去亲戚家串门,一下子呆的久了,尹景柱就不乐意了。说是回家迟了,其实也就比平时迟一个钟头而已。只是尹景柱这个人控制欲太强,极度大男子主义,一丝一毫不听从他的都不行。所以他才这么生气。
至于那个存在于他们口中、却又讳莫如深不明着说的亲戚……尹小玲估计,就是要娶她的那位婆家吧。
她手起刀落,黄瓜从中间断成两截。
前世的尹小玲又哭又闹,今生的她毫无反应。
事情的发展完全变了个方向。
殷小玲炒了两个菜,吃饭时尹一鸣吵着要看动画片,不过尹景柱心情不好没给播,尹一鸣扔了饭碗开始扯脖子哭。刘秀芝心疼儿子劝说两句,气的尹景柱差点没掀桌子,刘秀芝害怕了这才作罢。
期间尹小玲就静静的吃着菜汤拌饭,眼睛盯着电视里放着天气预报,马上就要到梅雨季了。
吃完饭后,尹小玲趁着洗碗的功夫从冰箱拿了一盒牛奶,用吸管将纸扎开,把一些安定药粉从小孔里扫进去。她摇晃着纸盒让药融化,然后把牛奶拿去给尹一鸣送去。
尹一鸣现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喝纯牛奶,这是来自本镇第一个万元户的高追求。
尹一鸣喝了牛奶比平时更早犯困,被刘秀芝哄着睡觉去了。等刘秀芝从尹一鸣房间里出来时,尹小玲将另一盒牛奶递在她面前。
刘秀芝高傲的哼了一声,拿过牛奶进了卫生间。她每天晚上都要牛奶敷脸,敷小半盒,喝大半盒。所以刘秀芝牛奶里的安定药量是正常用量的两倍。
至于尹小玲自己,她是没资格喝的、尹景柱是不爱喝。
……
夜里十一点半,那一家三口睡的格外香甜,外头也开始下起雨来。
尹小玲对着昏暗的灯光最后一次翻看日记,确定没有问题后,她把日记塞进了书包,然后拿出新买的随身听。
这个随身听花了三十五块钱,磁带两块钱,都是她能找得到的最便宜的款式了。
她把随身听打开后凑近耳朵听,借着暴雨的声音,她用最小的音量找到了那首儿歌。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嗓音,唱着爸爸妈妈和洋娃娃的故事。
尹小玲将随身听暂停,光着脚走出门来。她站到尹景柱的房门外,细细听了听里头的呼噜声,然后将随身听的音量扭到最大。
空灵的女孩子的声音高昂的响起,爸爸妈妈和洋娃娃的故事充斥了这个雨夜,歌声掺着簌簌声显得格外可怕。
尹小玲耳尖的听见屋里有翻身的动静,就立刻关掉了随身听,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小屋。
尹景柱惊醒后用力晃动刘秀芝,“醒醒!起来了!”
他摇了好几下,刘秀芝才勉强睁开眼惊慌的问,“咋了?出啥事了?”
尹景柱惊慌道,“你刚没听见么?!”
“听见啥啊?”刘秀芝搞不懂。
尹景柱有些恍惚了,“就是小姑娘唱歌啊,那老大声你咋能没听见呢?”
刘秀芝喃喃道,“老公,你是不是做梦呢?咱家哪有小姑娘啊?”
尹景柱独自寻思寻思,也觉得是做梦,就又躺下去了。
……
第二天晚上,尹小玲照旧给尹一鸣和刘秀芝吃了安定。凌晨两点左右,她再次站在大卧室门口,按下了随身听的按钮。
很快屋里就传来脚丫子在地上找鞋的动静,尹小玲立刻关掉随身听,转头跑进屋里,抱着随身听藏进被窝。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尹景柱就来砸她的门了,大吼大叫道,“你起来!赶紧的!”
尹小玲假装困顿的过去开门,“爸,怎么了——”
黑暗中,尹景柱咬牙切齿的问她,“你听见没有!你刚听见没!”
尹小玲茫然无措,“什么?爸你说什么?”
“就那个动静,你听见没!”
尹小玲迟钝的摇头,“我、我不知道啊……”
尹景柱转身走回客厅,他就像个躁动的精神病人一样满屋子寻摸。
刘秀芝被吵醒了,她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叫他,“老公啊,你怎么了——”
“你别说话!”尹景柱抓狂的喃喃自语,“不应该啊!在哪儿呢?”
刘秀芝半是恐惧半是担忧,不敢说话。还是尹小玲先唯唯诺诺的开口了,“爸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
尹景柱专注的看着脚没搭理她,尹小玲自觉的去厨房,不一会儿端着温热的牛奶过来。
尹景柱这一觉睡得口干舌燥,有牛奶主动送上门,他就拿过来直接喝了。
后面他又寻觅半晌无果,困意席卷而来,最后他老老实实的回房间睡觉去了。
第三天尹小玲什么都没做,叫尹景柱疑惑的头绪放松了一点。可第四天晚她又照旧行事,还是跑去卧室门口放歌曲、再关上门藏被窝装睡觉。
尹景柱有些习惯、又愤怒至极。他气急败坏的追出来,然后站在漆黑的客厅里不知所措。
盛夏虽然雨多,但是空气闷热,所以屋里窗户没关。此时过堂风吹进来凉凉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害怕。他开始怀疑,他怀疑是不是有谁跟他过不去。
因为那个动静太真实了,真的就像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一样,根本不像梦。
尹小玲安静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接着她听见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接下来一切重归宁静。也许尹景柱已经推开了门,正死死地盯着她看呢吧。
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又向这边靠近过来了。
他进来了?!尹小玲有些慌了,这十多年来尹景柱可从未进过她的小房间啊!
忽然,一双大手掐在她脖子上,直接将她从床上拽起来甩下去。尹小玲被一把摔在地上撞得七晕八素,浑身都疼的要命。
紧接着尹景柱气愤的吼叫着抖开她的被褥,似乎是想要找到些什么。
随身听被抖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成好几块。
这变故在尹小玲的预料之外,她来不及顾忌得失、来不及细想什么,趴在地上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小书桌。
那个桌子上捡的学校不要的废桌子,只有三条腿,一踹就倒了。那些本子台灯水杯之类的也砸落一地。
这五平米的小屋实在是太小了,转个身都能撞墙,抖被子摔了书桌也是能理解的。
巨大的噼里啪啦的动静混在一起,再加上这里没有瞪,尹景柱果然没有主意随身听的动静。
他愤怒的把被子摔在地上怒道,“你他妈的!真不是你搞的鬼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尹小玲开始哭嚎,“爸我做错什么了,爸你别吓我啊……爸啊……”
这么大的动静可算是惊醒了刘秀芝,她穿着粉红色睡衣扭动着胖乎乎的身躯跑来这边。五平米小屋已经挤不下她了,她就趴在门口大喊,“老公你怎么了?老公你出什么事了?”
刘秀芝是不在乎尹小玲怎么样,但是她怕她老公出事啊。或者往难听了说,她怕尹景柱对尹小玲做那种乱来(伦)的事。
在刘秀芝自己也不清楚的潜意识里,如果这个闺女能打能骂能收拾,那自然是也能睡得的。
尹景柱砸了一通稍稍平复了心情,他在老婆和女儿的注视下沉默了。他琢磨了一会儿,大概是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于是就默不作声的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的狼藉和哭泣的女儿。
……
连续不断的噩梦让尹景柱烦躁易怒——经过几天的抗争他已经认定了那是噩梦了。因为那歌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别人都听不见。
如果晚上尹景柱闹腾的动静太大了,刘秀芝才会惊醒,但尹一鸣从来听不见。孩子睡眠质量普遍好,何况他那样的小胖子。
除了噩梦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合理的解释。
面对看不见的敌人尹景柱有些怂了,后来他琢磨了一个办法,他决定晚上不睡觉,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这天周末,尹小玲可以放一天假,在别的同学都复习的日子她还得在家里大扫除。尹景柱一直冷着脸不停的抽着烟,刘秀芝好几次都偷偷看着他欲言又止的,估计她觉得自己男人可能是中邪了。
后来尹景柱问,“你记不记得黄婆子?”
“啊,记得啊。”刘秀芝反应过来,“要不让她看看?”
“再说吧……”尹景柱没立刻答应。
他难以相信自己真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了,他横行霸道三四十年了,从来只有别人怕他,哪有他怕别人的?
这天晚上尹小玲给尹景柱也加了一杯牛奶,尹景柱没有拒绝。九点多,尹小玲照旧收拾完家务就回屋去了。
尹景柱想省电,就关了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几乎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
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发呆了两个多小时,本来还想坚持坚持,可最后困的不行了,忍不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