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白昼如火,宫阙门禁森严,守卫的铠甲折射耀眼的光芒,鹿竹怀中一件华美嫁衣,与她肩上鲜血几乎融为一体,飘飘洒洒一路去,嫁衣之上金凤栩栩如生、翩翩欲飞。
她跪于御前,嫁衣衣袂飘摇,衣摆缓缓落地:“皇上,太后娘娘她已快要不成了,还请您去看看她吧——”
自小产后,徐枕欢万念俱灰,心病蔓延的速度远快于身体衰竭,今晨起来还未及用药便呕了一大口血,鹿竹要去请太医,却被她拦住了:“不中用了。”
谁的身子骨都是自己最清楚,打从前两日起她便知晓自己大限将至,这绣帕上的一摊血,无非是告知她,是时候了。
勤政殿外头的侍卫已然将佩刀架在了她的颈上,鹿竹却全然不顾,她跪伏在地,额头几次重重磕上殿前的汉白玉地砖,哪怕血液已模糊了她的眼。
“皇上,奴婢今日不求您懂得她的苦楚,这是她为嫁您绣的嫁衣,一针一线皆是少年情思,奴婢求您看一眼,就一眼……”
正午阳光毒辣,她摇摇欲坠,黄鹂儿似的嗓子沙哑,念及凤栖宫里已没了意识的徐枕欢,她心急如焚,几乎再撑不住。直到沉重大门吱呀一声响,一角黑袍映入眼帘。
见她满身是血,贺知煦微皱了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自小产那日,他与她不欢而散,为着激她的真心,他特地没处置那蓄意谋害的肖澜,实则已将她软禁在寝宫内,只等徐枕欢前来服软。不想她人没来,却是她从来最贴心的婢子,如此狼狈地到了御前。
强撑着意识清醒,鹿竹堪堪稳住身子,将当年真相娓娓道来:“陛下当年回宫路道途艰险,受人陷害而昏迷不醒,可知晓后又有一批刺客前来,几乎要陛下的亲卫全军覆没?”
贺知煦微蹙了眉,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但他不愿承认,于是只点了点头。
“当日有一暗卫杀到陛下车马之前,那剑与陛下只一脸之隔,肖澜一干人等早已躲于暗处各自求生,唯有当年本该奉旨待嫁的我家小姐,不但暗中出京前来报信,更以身相救。只是她来不及与陛下见上一面,便只将消息传递给了肖澜,岂知她肖澜小人,非但不感念小姐恩情,更是冒领功劳,替她做了这个皇后?”
“说句大逆不道的,陛下与小姐早已有了肌肤之亲,她肩上那一道伤及骨头的疤,您当真没注意过吗?”
一滴晶莹的泪和着血液落下,滴上她怀中嫁衣,她吓得几乎止了呼吸,慌忙往上擦去,可那血液已飞快地渗入金线去,如何再拭得去?
沾了血的嫁衣,就如转身咫尺天涯的情人,到底是再回不过去了。
她满眼皆是泪,早已泣不成声,只颤颤膝行上前,将那嫁衣呈给他看:“陛下,您看看这嫁衣,就看一眼。”
“京中无人不知当年徐府大小姐之风采,红衣打马过城门,红缨挑翻满城男儿郎,搭弓射箭百步穿杨,她能舞刀弄剑,唯独拿不起绣花针。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夜夜挑灯,十指扎满了伤痕……她一生也未穿上这件嫁衣,如今,就让她的心上人看看它,好不好?”
可金凤已颓,物是人非,当年闺中少女情思,如今只余失望。
鹿竹长长一叩首:
“陛下,小姐执意不肯请太医,如今我知她已是病入膏肓,若您还愿再相见,您去看看她,好不好?”
她今日硬闯御前,早不求活命,可徐枕欢已活不成了,她伴她长大,知她心性与情思,怎舍得她抱憾而去?
可她不知,人已万念俱灰,别说什么遗憾误会,早已成了故去。如今她心中无恨无爱,唯有一点,年少爱人既已反目,不如死生不再相见。
所以当贺知煦慌忙赶至凤栖宫时,枝繁叶茂的盛夏,富丽堂皇的太后寝宫,他为她塑的那座秋千,枝叶摇曳里,她歪在那软垫上,安静而一如来时美好。
囚了她半生的这四四方方的天,终于于她成了过去。
“咔——徐枕欢杀青!”
导演一声令下,明乐陶掀开双眸,眼里还有未曾蒸发的雾气。这一段她并无什么台词,但情绪上的变化都要从神情与肢体表现出来,这甚至更难于台词的表现。
她与同样还陷在情绪里的翟潇闻轻轻拥抱,纪枝宁已经将花儿揣到她的怀里,直到这时候,她才恍然清醒:
明乐陶“可算是杀青了——”
这段时间陷在徐枕欢的情绪里,若再不抽身,她恐怕就要抑郁了。
她拍了拍翟潇闻的肩,后者眼眶仍是红的,她轻轻笑了笑:
明乐陶“加油,接下来还有的哭呢!”
接下来就是男主的独白,他还需得抑郁两天。
他胡乱擦了一把眼泪,禁不住也笑了笑:
翟潇闻“好吧,那先祝你杀青快乐。”
明乐陶的《平生不知欢》之旅,愉快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