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早已过去多日,秋也渐渐深沉下去,秋日的天本该风高气爽,江州那边却逢了大涝,死了不少百姓。
治水救灾本是劳烦不到那高高在上的左相司幽,她却在朝上主动请了旨即刻前往。
长瑶繁华似锦,却也如牢笼囚住了她的金雀。
赎他身时,她曾应过他放他自由,却不知这囚笼本就不在那欢场之中,而在人心。
但凡这长瑶城中有人识他,他便摆脱不得名妓花颜的枷锁。
这次说是治水,她却存了私心。
早便答应他要带他出去转转,哪怕只是几日,几十日,亦足以。
得了消息,闵玧其很是开心。
司幽从未见过他如此欢心雀跃的样子,仿佛那雀鸟终于望见了笼外的蓝天,展翅欲飞。
他絮絮的念着路上要带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入箱子,仿佛这次远行不过只是一场踏青游玩。
可他放入的,多半都被司幽拿出,毕竟是要救灾去的,轻装简行加急赶路最为要紧,物件多了,只是累赘。
便是如此,闵玧其依旧十分欢喜。
或者,他也早就想要逃出这座囚困了他命运的城,去往旁的地方。
只是啊,牵着他的线是当朝重臣左相,她在笼中,他便早晚也要返回笼中。
司幽江州一去路途遥远,又要加急赶路,怕是十分辛苦,车上有软枕,若是累了,你就靠一靠。
上车之时,轻轻理顺那人的衣襟,司幽还是不太放心的叮咛。
她也知道会苦,这却是唯一一次带他出城的机会。
闵玧其的笑这两日是愈发多了,今日更甚,仿佛这么多年以来,所有的快乐全部聚集在了此时:
闵玧其与你一起,我不怕苦。
说着不怕苦,一路之上他却吐得昏天暗地。
司幽骑着马都尚觉久了大腿磨得厉害,那马车颠簸,摇摇晃晃,里面所乘之人更是被颠得五脏翻腾。
清早吃的饭已然吐了干净,再吐就只剩了苦水。
赶路晕车不适之人比比皆是,可闵玧其偏偏异乎常人的严重,就仿佛他发自本心害怕着这种颠簸的感觉,怕到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司幽没有问过他太多往事,那些回忆不甚痛快,她也不想令他重新记起,所以,便连他初为官妓时是如何放下尊严逆来顺受也并不知晓。
那是一段并不光彩的回忆,就连闵玧其也似乎尘封进灵魂,彻底忘了,只有这狭小车厢中的幽闭,与那颠簸的摇晃,提醒着他,有些事情便是过去,也不会淡忘。
他是很怕坐马车的。
所以平日里出门他只习惯走路步行。
从左相府走往长街,再从长街辗转回来,便是身后流言四起,不停有人指指点点,刺得他满心疮痍,他还是没那个勇气抬脚踏入马车。
可是,今日不同。
他不愿在她面前提及过往,便也不敢央求她也与他同乘,他不愿使她心血白费,便也不敢说出他不愿远行真相。
所以啊,他笑着进了马车,车帘落下,便整个人缩往车角,一路上惊惧伴随,将他不适无限放大,成了此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