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三）

“刘妈，带她走！惹人心烦！”

自开始记事起，齐霁一直觉得父亲不喜欢自己，在与自己同龄的孩子嬉笑怒骂，奔走在街头巷尾时，自己一个人被锁在深宅大院，抱着被子熬过长夜，盯着东方的日幕慢慢泛白，过于封闭的家庭环境令她少有玩伴，甚至有时会多以避讳。

常常跟着徒弟泡在各地码头的父亲和此去经年青灯古佛聊以慰藉的母亲，二人在生活中鲜有照面，迷迷糊糊地度过了半生，在动荡飘摇的时代背景下，算是有一个不错的归宿。成年人的苦痛总能在日复一日的光阴流逝中消磨殆尽，但对于齐霁这个刚满八岁的小孩，无法成为父亲满意的孩子，又不能与同龄的孩子融为一体，令那时的齐霁她十分困扰，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认为齐家人夫妻缘、子女缘大抵是先天浅薄，无法像寻常父母子女一般举案齐眉、亲密无间。

“走就走，谁稀罕和你待在一起！”

出言不逊的小姐和脸色愈发难看的家主，两方的强有力对峙让本就逼仄晦暗的环境变得更加焦灼难耐起来，刘妈赶忙捂住齐霁的嘴巴，转过身对齐泓微微欠身，连拖带拽地将齐霁拖出了祠堂。

“小姐，你不能这样和家主说话。”

刘妈放开挣扎得不停的齐霁，语重心长地继续解释道，“很多事情不是你爹可以控制的，如今时局艰难光景不如从前，能不能继续保住齐家的门楣都是一个很难肯定的事情，你年纪也不小了，作为晚辈要学会体谅长辈的艰辛。”

“如今这样的局面，还不是他自己的臭脾气造成的！”齐霁用手捋了捋散落在额前的碎发，嘴里嘟嘟囔囔的，“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只是想让大家留下来陪我过个生辰，娘亲也可以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面子上虽不愿饶人，但心里还是涌上一阵说不明的空洞，片刻后，她停顿了许久，胸腔随着她剧烈的呼吸上下浮动着，但终究还是没压抑住汹涌四泄的情绪，在初春时节，这个并不算什么特殊的日子里，见识到世间冠冕堂皇的理由规则后，她抖落了一年一度的希望，葬送了一段又一段时光，幸运又不幸地于华灯初上前蜕变成了人们希望的样子。

刘妈愣神地站在原地，明白了齐霁的意思，可是看着她迷蒙失焦的眼睛，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抚摸着衣服上的褶皱，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平静温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小姐，我带你去见，我带你见，没事的。”

说着，从厢房内拿了件毛绒绒的斗篷，将单薄瘦小的人儿包裹在里面，牵着齐霁便出了府邸，门外的小厮见状，从旁牵了马车候在门口。“轰隆隆”，不远处屋梁受大门的摧残支离破碎地散落一地，刘妈看着愈发凌冽的天气，将恍恍惚惚地齐霁塞进了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