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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事难料

挽风抚剑录

嘿!嗬!

  “看剑!”

  “再看剑!”

  荆南武陵山中的一处农家小院里,一个中年妇女正挥舞木剑,时而静若处子,剑姿轻曼,时而动若脱兔,宛若蛟龙。中年妇女对面有一少年严阵以待,倚靠双掌和矫捷的身法,在中年妇女的剑锋下不断闪躲着。

  院子边上有棵两丈高的榆树,一个身穿麻衣的中年汉子正斜靠在树干上,双眼随着院子里两人的身形不断移动。

  那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从身法上看尚远不及那中年妇女,有好几次都险些被木剑刺中,多亏那中年妇女稍微一收,随即变幻招式,继续向那少年击去。

  不过,那少年年纪虽小,武功底子却练得尤为扎实,一双小肉掌使得呼呼作响。少年见那中年妇女木剑击来,那少年猛地右腿向右一跨,双掌迅速一划,重重地拍出双掌。

  忽然,只听“啊哟”一声,那少年小腿一弯,原本攻向那中年妇女的双掌也随之无力地掉落下来,整个人瞬间塌了下去,瘫坐在地上,随后有些抽泣的望向一旁的中年汉子说道:“爹爹你瞧,娘的木剑总能打到我,我的双掌根本近不了娘的身。”说完径直坐在地上,噘着嘴不再起身。

  中年妇女见状,立刻便收起了剑势,打了几个圈,将木剑收在身后,向那少年叫道:“英儿,可不许偷懒。起来再打过。”说完脸色一愠,好似一副气急异常的模样。

  这时,那中年汉子才立起身子,向那少年走来,边走边说道:“要我瞧,你的掌法还得多练。就这半晌功夫,你都中了七八剑了,每次都是你娘手下留情。若是遇上江湖上的好手,便是有十条小命也交代在这里啦。”等走近少年跟前时,那中年汉子微微伸手,便将坐在地上的儿子托起,轻轻放在院子一角,和颜说道:“英儿,凌云掌靠的可不是蛮力,你得懂得掌法之间的变幻和出掌的巧劲,来,爹爹给你演示一次,好好看看。”说完便走向那中年妇女的对面,做势要与那中年妇女比试一番。

  那中年妇女见状,嗔笑道:“英儿,莫不是你故意输给我,好让你爹出手来教训我来啦。”说话间,中年妇女却已将原本收在身后的木剑重新横在了身前。

  那少年正待出口辩解,却听得那中年汉子已经说道:“我都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了,你的凌云剑法早已今非昔比,要是再过些时日,只怕我父子加起来也不是潇湘凌云剑的对手啦。”说完双掌一运,随即脚下一登,身形跃入半空,猛地拍出如蒲叶扇般大小的双掌,向那中年妇女袭来。

  那中年妇女见那汉子来势迅猛,气势非凡,纤细的身姿连忙快挪了几步,闪躲开来,随即冲那中年汉子笑道:“说好演示给英儿瞧瞧,可不许用劲啊,要论内力我可吃不消你一掌。”说完摆动木剑,捏了个剑诀,轻喝一声,便刺向那青衣汉子。

  片刻间,木剑已然刺到中年汉子面门不过尺许,青衣汉子微微向左一闪,随即双掌运劲,在身侧划了个半圆,重重地拍在木剑上。好在中年汉子并未用劲,木剑只是被青衣汉子双掌拍开,但却再也无法刺到那汉子了。

  “英儿,这招“犀牛望月”得快,不光闪躲时要快,出掌也要快!”那中年汉子边打边说道。

  只见那中年妇女剑锋一转,径直向那汉子横砍而来。中年汉子身子一曲,双掌一抱,便向那中年妇女小腹击去。那中年妇女横砍的剑势瞬间急收,身子腾的跃起,稳稳地落在那中年汉子丈许之外。

  坐在一旁的少年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院中父母两人的一招一式。院中的两人起初只想向儿子演示掌法的窍门,没曾想十几招过后,夫妻俩都来了些许兴致。只见那中年汉子每次出掌愈发有劲,掌风“霍霍”,有时甚至能将榆树枝干一震;而那中年妇女出剑也越来越快,运力于剑,挥舞着剑锋,扫起地上的片片榆树叶。

  两人先后打了三四十来招,终归那中年妇女内力尚欠缺一着,剑势也愈来愈弱,被那中年汉子卖了个破绽,轻轻双掌拍在了背上。虽然这两掌并不太重,但依旧令那中年妇女往前跌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那中年汉子一把给支起。

  等那中年妇女站稳,立时有些微愠,向那汉子说道:“都说好了是给英儿演示的,没曾想却被你悄悄用上了劲。”说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那少年走去。

  那中年汉子脸上顿时显得有些无奈,正待说些什么,只听那中年妇女回头冲他笑道:“要是不运内力啊,下次我准在你背上和胸前刺上好多个窟窿。”说完便拉起坐在地上的少年,转头进屋去了,留下那中年汉子兀立在院中。

  过了半天,天色渐渐愈来愈晚,光线逐渐有些昏暗起来。中年汉子便吩咐那少年去往后山背些柴火来。那少年应了一声,提起地上的背篓,出了院门,沿着院外的一条小径便往后山走去。

  此时乃是南宋宁宗嘉定年的阳春三月里,雨雪初融,万象复新。武陵山中人家不多,汉族土屋和苗族木楼零星的分布其间,山间的岩石一层层铺开,宛如一道道围墙,将山里人的田地在山上一层层分割开来,风景煞是秀丽。

  那少年背着背篓,穿过一片竹林,沿着山间坡地边的小路,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后山坡的柴堆。

  少年将背篓放在地上,牢牢压稳后,便躬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柴块。忽然,只听见这柴堆中发出一阵“嘘嘘嗦嗦”声,片刻后便立刻又没了声响。少年心下一惊,顿时不由的往后猛地退了几步,心里寻思道:“现在正值阳春三月,莫不是这柴堆中有蛇出没?”

  少年微微一迟疑便回过神来,迅速捡起身旁一支较长的树枝伸向柴堆中,使出浑身力气猛地搅动了几下,却发现柴堆中并没有什么反应。少年歇了一歇气,微微一顿,随即用力猛地往上一挑,赫然发现柴堆中竟然蜷缩着一个中年男子。

  只见这中年男子正低着头,左手死死捂着小腹,脸色惨白,口中急促地喘着大气。原本青色的长衣也有多处破洞,腹间更是渗出的好多血迹,滴落在身子周围。少年眼见此人受伤不轻,心下一松,顿时没了之前的戒备,朝那人问道:“你是谁?怎么躲在我家柴堆里?”

  那青衣男子兀自低着头,捂着小腹,隔了好久才费力地抬起头来,向少年问道:“小兄弟父母可都在?家住这多远?”

  那少年眼看着这位正在滴血的青衣汉子如此虚弱,心中顿时燃气一股侠义之气,誓要救上一救,便向那青衣汉子说道:“我家就在这不远处,伯伯你且莫慌,待我去唤我爹娘来便可救你。”说完迅速提起一侧的背篓,便要向远处走去。

  可没走几步,那少年便听得身后传来那青衣汉子的一阵大喊:“小兄弟莫急,不必唤你爹娘来了。你切快快离开,切莫与他人言说,就当作从没见过我最好。”

  少年顿时心中十分不解,心中思索道:“这救人于危难难道不是江湖道义之举么?怎的眼前这人却宁愿自个儿在这挨着疼,也不让我与他人说,好一起搭救他呢?真是怪异之极。”但眼看此人如此态度如此坚决,少年也不好弗了他的意,随即转过身向那青衣汉子说道:“伯伯你伤太重了,我去给你寻些草药来罢,不会与他人说起。”说完迈开双腿,便向茂林中走去。

  要知道这少年自小生活在山林之中,年少活泼,跌伤流血实在是稀松平常之事。山里人一般遇到这种情形也不急,在田地里就能寻到活血草药,微微加以敷用,不消多久便可止住流血。

  过了半晌,少年便在这荒郊野外寻来了好些刺儿菜和丝茅茎。淘洗干净后,少年便提着这些草药向柴堆处飞奔而去。

  正当这少年带着草药赶来,满心以为这人会万分感激之时,却发现刚刚那名青衣汉子已卧倒在一旁,身子前扑,左手被身体死死地压在小腹间,已然没了动静。少年大吃一惊,连忙放下背上的竹篓,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来,心想这人莫不是死了罢?

  少年生平头一次碰到死人,心中不由地生出一丝恐惧之心。

  这时,少年忽然听到远处似乎有说话声传来。只听得那声音说道:“跟着血迹,那贼子应该就在这附近。咱俩分头搜去,准能逮住他!”

  就在那人说话间,伴随着林子深处一阵“嘁嘁嗦嗦”的动静声,那说话声由远及近,离柴堆越来越近了。少年暗叫一声不好,看情形应该是地上这青衣汉子的仇家寻过来了。

  情急之下,少年由不得多想,随手从地上捡起几块鸭蛋大小的石子,重重地抛向另一个方向。

  随着几颗石子落下,那林子深处的脚步声也随之戛然而止,随即便听到另一个声音正说道:“好像就在那边,快!”说完林子里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年连忙侧着身子,避在一旁的大石后,张耳细听。只听得林子里的人已经来到数丈之外,在刚刚那几颗石子散落之处好一阵翻弄。少年听着远处来人的狐疑声和谩骂声,心底不由的发出一阵暗笑,甚是得意。

  过了没多久,少年听得远处似乎没了动静,便从大石后探出头来,悄悄一撇。只见数丈之外的林子里正伫立着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汉子。其中一人身着米白色的麻衣,手提一把长刀,脸上青经凸显,双目炯炯有神;另一人披着草黄色蓑衣,下身卷起裤脚,双手叉于腰间,正望向远方,不住地四处搜寻着。

  两人四下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头绪。搜寻片刻后,那身穿米白色麻衣的汉子再也按捺不住性子,胡乱地朝林子里破口大骂了几声。

  少年一时倒也没法子抽身,又不知林子里面那两个汉子的武功深浅,因而只得继续躲在大石后,不敢有丝毫动静。直到又过了好一阵子,才见那二人缓缓走开。待那两人走远后,少年才赶紧从大石后爬出来。这时,只见地上那青衣汉子腹间渗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了,身子一动也不动。少年见状,不敢再有迟疑,随便在地上捡了些许柴枝,便连忙飞也似的向山下家中奔去了。

  这天夜里,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后,那中年妇女便捡起桌上的碗筷,径直走向灶屋,独留下中年汉子和那少年在院中。此时月空高照,万籁寂静,正是乡下农家一天中难得的闲暇之时。少年倚靠在椅子上,望着院外黑漆漆的树影和远处的点点星火人家,心中不由的开始担心起后山遇上的那青衣汉子现在到底情况怎样,伤是否轻了许多?是否已经离去?亦或是真的死了呢?想到此处,少年心中不由的又有一丝害怕。

  此时远处的山间树影微动,夹杂着一股清凉的夜风,令椅子上的少年不禁打了个寒颤。少年暗想:“可别死了好,才不枉自己下午在山间忙前忙后的找药。”随后定了定神,恐惧之情瞬间立减。少年随后又想到今日这初次救人的侠义之举,瞬间又有了些激动,脸色竟挂了些许笑意,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过了一小会儿,少年似乎有了些许倦意,跟着眼皮也开始不受使唤的往下掩。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声音:“英儿,今下午是遇上了什么美事么?自打你从后山回来,我便瞧你神色有些不对劲,莫不是捡到了金子。”原来,少年脸色之间的来回变幻竟早被坐在榆树下的中年汉子给瞧得一清二楚。

  少年心下一惊,险些将下午所见所闻和盘托出,但终归还是把话憋在了嘴边。稍作镇定后,只听那少年故作平常地回答道:“爹,你准没想到,下午在后山遇到了两只狸子,差点就被我逮个正着。”于是,少年将下午遇见的那两人比作是两只狸子,本想以此搪塞过去,哪知那中年汉子并不打算就此为止,继续问道:“按说以你这些年的身法历练,最起码得捉一只回来才是啊,给我说说你下午是怎样让那两只狸子逃走的?”

  少年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情急之下,便胡乱编造了一大堆往日在山上抓野味的情节给那中年汉子讲了出来。起先,少年还略微有些不知所云,语不通意。但说着说着便渐渐流畅起来,神情也越来越起兴,眉飞色舞间甚至连自己如何与狸子对了一掌,以及两只狸子又是如何身形闪躲,给自己一击都描绘得极为生动,把抓野味的浑事讲得如两位武林高手对博一般。

  那中年汉子静静地听着少年口中的奇遇,听着听着也愈发觉得不对,便忍不住问道:“怎的那狸子还能与你对掌起来?”

  少年听完登时一怔,面带窘相,不知如何作答是好。

  正当此时,忽听院外一阵哈哈大笑声,随后有人说道:“怕是那两只狸子比青城山上的猴子还精啊。”说话间,院门外正走进两人。

  少年定睛一看,一人身穿米白色麻布上衣,手持长刀;另一人身着草黄色的蓑衣,手中提着一顶有些破烂的斗笠,正是下午在后山林中遇到的两人。这一惊直把那少年惊得从椅子上直接立起,身子不由的向后一闪。屋内的那中年妇女也随之从里屋走出,站在屋门前。

  中年汉子见这两人似乎江湖中人打扮,风尘仆仆,一时也分不清是敌是友。稍作镇定后,才起身作揖问道:“不知两位好汉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那麻衣汉子立时收起长刀来,也向那中年汉子回道:“在下姓白,名友胜,承蒙江湖上的朋友看得起,送我一个江汉一刀流的绰号;这位是杜伯光,原是荆门军的都头。我兄弟俩追寻吴正一到此,想在好汉处借宿一宿,可否给行个方便?”

  中年汉子听得两人来意,似乎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于是便邀请两人到院中落座。那中年妇女心下一宽,紧跟着也携那少年转身入屋去了。

  三人在院中相互打了个照面后,才了解到这中年汉子名叫褚方杰,原本也是荆湖西路人氏,祖籍枝江。那中年妇女是褚方杰内室木氏,两人育有一子,取名褚元英。在上一代时才迁居武陵山中,避世不出,夫妇俩在此间过着朝耕夕舞的安定日子。

  褚方杰本就性情直爽,颇具豪侠之气,在这山中与苗汉共居,亦多有善名。加之杜伯光曾是荆门军都头的身份,便觉尤为亲切。那白友胜更是一个爽快之人,浑身充满豪气。几碗酒下肚,再聊上些许言语后,三人便觉甚是投机,有些相见甚晚。

  褚方杰听闻两人正在追寻吴正一,心下十分不解,问道:“据我所知,上游盐帮吴长老素来为人正派,行事端正,在江湖上广施仁义,不知道二位好汉与他有何深仇大恨,费得着这般千里远寻?”

  白友胜一听,立时气愤异常,大声吼道:“仇深似海!那贼子身为汉人,却里通番邦,为鞑子效力,你说,这是不是与我千千万万汉人都有莫大深仇!”说话间,白友胜嗓门较大,声如洪钟,着实镇住了褚方杰。

  坐在一旁的杜伯光见场景有些尴尬,便向褚方杰详尽言语了这当中的原委。

  原来,这吴正一乃是上游盐帮的一位好手。上游盐帮常年行走于两湖之间,专把川东的粮盐转运至两湖贩卖,帮众遍布川江到荆江一带。经年累月之间,这上游盐帮除了在川荆之间转运盐粮外,也顺带把一些其他货品流通于沿线,造福一方,在当地颇有义名。

  就在三年前,随着漠北蒙古部在塞外兴起,屡破金国。加之金主沉湎酒色,朝政荒疏,内讧迭起。于是,南宋朝中有识之士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复土雪耻之机,纷纷上书宁宗皇帝,力主北伐。宁宗皇帝也对自己的屈辱地位和金国的蛮横要求颇为不忿,遂采纳主战派官员的建议,崇岳飞贬秦桧,追封岳飞为鄂王,并大力起用了陆游、辛弃疾等主战派官员,决意誓师北伐,收复河山。与此同时,宁宗皇帝还授命韩侂胄为平章军国事,全权主持北伐事宜。一时间,从江淮到川陕之间的千里防线上密布重兵无数,蓄势待发。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在朝廷秘密向边境调兵遣将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在北伐沿线各路广泛购置军械粮草,以供北伐诸路大军所用。上游盐帮作为川荆之间实力较大的转运商帮也收到朝廷密令,被安排负责由荆湖一路北上进军的粮草补给与军械转运。

  上游盐帮收到朝廷密令后,便让多年经营荆江沿线的吴正一全权负责此事。却没曾想,吴正一却是个里通金国的汉奸走狗。北伐战事一开,这吴正一非但将原本转运给前方的粮草军械大打折扣,还暗地里将宋军在荆湖一带的兵马动向密报给了金国,以致荆湖大军北伐失利,损失惨重。

  北伐战事失利后,韩侂胄作为此次北伐的全权主持遭到朝中奸臣的抨击。为求和议,朝中以史弥远为首的奸臣与后宫联手,暗相勾结,在韩侂胄上朝时突然袭击,将其暗杀。随后遵照金国旨意,将韩侂胄的头割下,置于函中送往金国,这就是所谓的“函首安边”。

  “好一个函首安边!想当年,朝中那班奸党也是这般对付岳武穆岳公的!”白友胜听到此处,不禁怒从心头起,拍案大骂一声,惊得屋内木氏母子也吓了一跳,禁不住地探出头来查看院中三人。

  褚方杰对韩侂胄之死尚有所耳闻,虽恨大业未成,惜英雄气短,然而此番才得知其中缘故,亦忍不住长叹连连。

  只听得杜伯光继续说道:“韩将军惨死后,举国百姓无不为之叫屈。奈何朝中无人,以致奸臣当道,忠良蒙冤。军中正气之人要么愤然离去,要么与那群狗官同流合污,消沉度日。我可是再也不想在那地方待了,随即便向营里出了一份丧差,准备回乡枉渡余生。”

  “那日,我从荆门走到了拾桥铺,遇上盐帮的人转运大宁的盐在此。这本来只是稀松平常的场景,却没曾想让我捅破了一道天大的秘密。”

  “只见盐帮的马队正停在那松溪酒楼外,盐帮帮众围拢在一团,人群当中是那盐帮的车队。仔细数了一数,一共是十三匹马和两辆板车。不过,与往日盐帮所到一处便成集不同,这次盐帮的马队停在酒楼外后,却不让人靠近买卖。这种市井俗事,本来我也无意多想,谁知就在我进酒楼里打酒的一瞬间,却发现酒楼里气氛有些不对。一楼并没有什么人吃食,桌子大多空着,只有靠墙根处坐了一桌人。但见那一整桌的人都半倚在桌上,既不动筷吃桌上的菜食,也不招呼酒楼里的酒保,眼神始终不离酒楼外的马队,偶尔互相聊上一两句,显然是看上了盐帮马队驮的东西。”

  “我当时心想,盐帮行走在川荆之间,为百姓带来了多少东西,怎能教人给半路截了去?于是我便决定留下来悄悄观察一番。可是等我坐下细听才发现这当中可不得了。原来那桌人的汉话压根不是咱们两湖这边的口音,那群人里有时候还说着让人听不明白的话,叽里咕噜的。”

  “过了半晌,楼上才缓缓走下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衣,倒是挺鲜丽的。那人走下一楼,便听得酒楼外马队中的人叫他“吴长老”,才知这人便是上游盐帮的长老吴正一。而那盯着马队的那桌人见吴正一下楼后,也纷纷起身,径直往酒楼上面走去。”

  “事情到这里依然没什么古怪。可是,好奇心催使我也跟着那群人上了楼,结果却发现楼上还有一人,乃是金国唐州防御使,与吴正一之间早有勾结。”

  褚方杰听到这里,神情一惊,不由的“哦”了一声。

  杜伯光嘿嘿一笑,说道:“所以咱们都看错了这姓吴的,之前粮草军械的事都是这姓吴的做了手脚。这次他俩会面后,不知道又有什么勾当咧。”正说话间,木氏和褚元英也都从屋里端出来了四盘农家小菜,读白两人许久未见如此丰盛的菜食,直夸手艺无双。

  褚方杰听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愈发对眼前二人的正义之气钦佩不已,回想到自己虽然习得一身武艺,却避在这穷山僻壤之处不问世事,似乎与眼前二人的境界实在相去甚远。褚方杰想到此处,心头不由的闪过一丝惭愧。

  三人继续边吃边讲,从杜伯光与白友胜两人半路相识,到两人联手在当阳驷马桥截杀金国防御使,直把褚方杰父子听得如痴如醉,热血沸腾。在讲起两人追击吴正一之时,褚方杰便再也忍不住,厉声应道:“像这般里通外夷,卖国求荣的狗贼实在该杀!”

  只见杜伯光一阵摇头,长叹一口气,说道:“可惜我兄弟俩功力太差,实在不是那狗贼的对手,不然早就割下那狗贼的项上狗头,奉于节夫公灵前。”(韩侂胄,字节夫)

  “自打我两人在当阳截杀金国防御使后,便一直在江陵府附近打听吴正一那狗贼的下落。我俩寻了足足四个多月,才偶然从盐帮一位堂主的口中得知,那狗贼正在江陵府前往辰州的路上。于是,我俩星夜兼程,赶了足足一天一夜的路,终于,教我在沙道观十里外寻得那狗贼的踪迹。”

  “我俩抢先一步进得沙道观集市上,从晌午一直等到下午临近傍晚时分,那狗贼才来到集市上。只见那狗贼身边人带了三人随行,并无车队跟随,那四人一到沙道观集镇上便住入盐帮在当地的店内。于是,我俩一合计,决定等那狗贼住店后,夜深了再行动。”

  “好不容易等到亥时,镇上黑漆漆一片,我俩沿着镇上的房顶一路潜行,跳入盐帮店里。一进店内,却发现有一长须道人正在与那狗贼恶斗。看那情形,两人显然已经恶斗了好一阵子,与那狗贼前来的三名盐帮随从早已没了气息,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我兄弟俩在屋外观察了一阵子,看那道人功力远在我兄弟二人之上,尚且仅与那狗贼打了个平手,心想要是我兄弟俩先到,恐怕加起来都是那狗贼的对手!”

  褚方杰夫妇听到此处,双眼睁圆,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暗想这天地之大,能人异士着实不少,夫妇俩久居深山,竟险有了些井底之蛙的感觉。

  “忽听得那老道一声哀嚎传来,我兄弟俩连忙往屋内仔细一瞧,只见那老道身子重重地向后飞去,撞在桌角上,想必是又中了那狗贼一拳,看样子伤得着实不轻。但那狗贼兀自也有些站立不住,随即并未对那老道继续下手,径直向窗外一翻,随即消失在屋里。”

  “我兄弟俩料想,那长须老道夜袭这姓吴的狗贼,想必也是为了为民除害,算是武林中的正派人物。本欲冲入屋内搭救,却没曾想那老道竟然猛地长袖一挥,霎时间便听到门板上传来一阵“顶顶”作响,想是有无数暗器打在了门板上。”

  “当此之时,我俩不再多想,立时破门而入,却早已不见屋内那老道的踪迹。稍微一合计,我俩便跟着跳出窗外,决定先追上那姓吴的狗贼再说。”

  说到这里,杜伯光便有些口干舌燥,连忙端起桌上的一碗酒灌入喉中,随即传来一阵咕咕的吞咽声。

  白友胜显然已经有些酒足饭饱,此时但见他已放下手中碗筷,斜倚在椅后的靠背上,向褚方杰等人继续讲道:“可我们还是低估了那狗贼的能耐,接连追了四天四爷,始终没能追上那狗贼。好在那狗贼伤势不轻,一路流了好多血。我俩便顺着血迹,一路尾随。好不容易在山后有了些线索,却依旧没能寻到那狗贼的踪迹!”

  白友胜此言一出,坐在一角的褚元英禁不住“啊”了一声。众人闻声,齐刷刷向褚元英看去。只见褚元英脸色通红,神情慌张,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之极。

  过了片刻,杜伯光心里仔细一琢磨,想是这小孩听闻那姓吴的狗贼就在附近,心里难免有些害怕,于是连忙安慰道:“娃子别怕,就算那狗贼逃到了这里,有我兄弟二人在此,便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不容他伤你分毫!”

  褚元英听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说话间,杜白二人也已吃的差不多,木氏见状,正准备进屋再弄两个小菜,却被杜伯光给拦下。褚方杰生平从未与江湖中的好汉结交,得今夜一番畅谈,心中亦是快活万分,连忙招呼杜白两人进屋,为他们安排住处。唯留褚元英在一旁,心有余悸,原以为自己一番救人危难的侠义之举,现在却有些弄巧成拙。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父亲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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