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下午学校礼堂有音乐会。”杰克拉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有打算吗？”

约瑟夫不着痕迹地往远离杰克的方向挪动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抬了抬手上的语法书：“要复习功课。”

“啧。不用装作你不感兴趣。”杰克手指轻点他的桌面，“你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声，‘本世纪最伟大的小提琴家’，安东尼奥。”

约瑟夫好笑地望向他：“你竟然会形容谁为‘本世纪最伟大的’，真不像你。”

“骄傲并不是自大，”杰克摊摊手，“他值得这个称号。”

约瑟夫沉默半晌，说：“抱歉。”

然后又专注于语法书上。

杰克耸了耸肩，没再劝他。他早就知道约瑟夫铁石心肠，劝说是无意义的。

中午刚过，学校里就像一壶水渐渐滚开了，人声随着下午的临近，随着那位艺术大师的临近越加喧哗。约瑟夫坐在教室里，时而望向窗外。人们汇聚成了一条色彩斑斓的河流，向礼堂奔涌而去，千万份盛大的欢呼一浪接一浪地推向那位正登上舞台的天才少年小提琴家。

忽然间，一切声音都静止了，被期待的心绪淹没了。

那人将琴弓架上琴身。

约瑟夫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用来记语法的笔记本上被自己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他望着被无数个圆圈困住的单词，默默地把被划花的那一页撕下来，屏神静气，字迹工整地在重新把那一页笔记重新抄了一遍。

时光易逝于书页翻飞间。

眼见着夕阳的光线渐趋黯淡，约瑟夫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打算离开。学校寄宿的名额有限，非寄宿生必须在日落前离开。但他不愿太早回去。他轻车熟路地沿着老教学楼背后的小路拐进了学校背后一座废弃的教堂。

据说学校曾经隶属于教会，但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一切学校都隶属于议会下属的教育部。

这座小教堂也因此废弃。因为处于学校内部，流浪汉们无法把这里当做容身之所，这座建筑彻底没了生气

约瑟夫快步穿过一排排座椅走到最前方的台子，台子左侧摆着一架钢琴。他放下书包，试着弹了一两个音，发现这台老旧的钢琴果然又走音了，便熟练地拧动了一番琴弦，直到它发出令人满意的音色。

他略做思考，便开始弹奏一支舒缓轻柔的曲子。身处在音乐家庭，他有不错的音乐功底。钢琴声在旋律的回环往复中低诉，他的心绪如同薄暮的天空被染上浅灰蓝色。

真正的暮色吞没了夕阳残余的光，沉郁的黑暗无声无息淹没了小小的教堂。

如果你曾经在无数个夜晚中彻夜不眠，你便再也不会恐惧黑夜。

约瑟夫一边弹奏，一边放空地望向前方。微弱的月光浸出高耸的玻璃窗，溶化了些许浓郁的暗色。

必须保持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