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从来不会跟人提起这段时光
除了李安能猜到一点，却也还是一知半解
李安原以为，枳卿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在高中时偶然碰上了几个小混混般的少年，开启了一段令人心动的故事。那种再寻常不过的高中生女孩——平淡无奇、循规蹈矩，从未尝过叛逆滋味，却因一个不羁少年的出现而心湖泛起涟漪的情节，竟然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边！李安心下满是难以置信，却又忍不住暗暗八卦，仿佛窥见了某种隐秘而浪漫的青春印记。
大二和她们聚会，李安挑起话题，都被枳卿一笔带过
她仿佛在刻意回避着什么，当李安开玩笑调侃她时，她仅是微微勾起嘴角，浅浅一笑，既不多辩解，也不再纠缠。只是安静地沉默着，任由那嘲讽悬在空中逐渐失去力量。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着李安自说自话到无趣，然后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
对，她就是在刻意遗忘
但是，真的能忘记吗？
枳卿不想回答
每每找到那本书，有时她发现自己连翻开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后来有一次，朱智旻约她出去玩，枳卿给婉拒了，她好像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她没有给这个机会，连见面都没有，那时候她已经大三了
朱智旻不明白，他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大三暑期结束的那几天，枳卿和李安她们又见了一面，是李安约的，想要给她送别，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一定要来
她去赴约了，她当然察觉到不寻常，以前她返校之前都没有什么送别饭，这次约得突兀，偏偏李安这个家伙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推开餐厅门，还是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店，怕是整个市区最好的了吧
见过外头风光，就发现自己早些年隅于一角，难免心思狭隘了一些
深知这广阔天地任鸟飞，曾经的小巷困不住她了，只要有着乘风破浪的勇气，直挂云帆去闯荡，生活也算是多姿多彩
她的专业课也算遥遥领先，拿过几次奖学金，也兼职打工赚零钱，学费是国家贷款的，利率比银行要低些，倒也不成问题
进入大学以来，她一改往日作风，收起了那一身咋咋呼呼，多了几丝谨慎和小心，与人交往也学会有保留，而不是一厢情愿，捧着满满真心期待同等回应
平日里与人交往，遇见和李安一个样子的女孩总会多些宽容，即便对方放她鸽子，她也会自己在等待中找乐子
大学的同学对她的口碑都是一致的，都说她高冷不好接近，学习非常努力，她都知道，唯一亲近的朋友跟她说过，但其实，也没有她们说的那般夸张，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时，更能沉得下心，不会和他们扎堆出游，不喜欢参加那些热闹的联谊
她好像，变得安静了，不喜欢社交，周末喜欢把大半时间花在图书馆，偶尔奖励自己看电影，当然是自己在寝室里用电脑看，朋友有约她去电影院看过，她都以懒惰起不来拒绝了，有一次她自己去了，但总感觉少了什么
于是她便不再去电影院了
还有，她坚持过一段时间的夜跑，就在大学城附近，沿着街角，跑几圈，看着树影被慢慢拉长，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她都会驻足停留
后来那块地方爆改商业街，人气越来越高，她便不再去了
有时候，她想找到从前的自己，从稚气未脱的文笔，从品味一般的衣服，从上台pre的紧张，还能依稀想起过去的自己
可每每沉静下来，她又抓不住那个感觉
她没有其他的爱好了，图书馆，教室，寝室，三点一线的生活持续了整整一年，直到图书馆有个男孩给她递纸条，她连去图书馆的日子都开始减少，改为去教室自习
教室空荡荡的，桌椅摆在那不变，等着人们来上课，她独自坐在里头，感觉桌椅都有了生命，静静陪着她
手机游戏她有时会玩，还试着入坑一些好评多的乙游，学着爱自己，学着爱妹妹，人也开朗了一些
只是骨子里那道沉静，像是永远也抹不去
她眉眼低垂，睫毛轻轻颤动，像是秋日里被微风拂过的苇草。是了，她压根就没有尝试过抹去，那是唯一留在她身上，证明他曾经来过的东西
她好像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圈住那些记忆任由它们在心底肆意生长，温热又悠长。
旁边有服务员问了她几位
她说是找人，一路畅通无阻，她走到了包厢门口
那是谁留下的呢？
是了，那人走了，却把沉静留给了她
有时候，朋友说她很洒脱，那个去日本留学的朋友，离开的时候不让她送，于是买了一件朋友喜欢的衣服，让她穿着去，即便对方百般推辞也还是塞给她
留学回来，她也还是一如既往得与她交好
包厢里声音很大，嘈杂声掩盖了些许动静，她听见了李安的大嗓门
她原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是在逃避
可到头来，那股子淡然，是她埋在心底最深的，让她变得不那么像自己
过去的自己
她是该感谢他吗？
是了
她学会了很多，学会识人，学会感受，不仅仅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为了那个念想，枳卿也变了很多，捡起了喜欢阅读的习惯，书卷气不减反增，穿衣打扮也不再是扭扭捏捏，很普通，一眼看上去没有亮点，但图书馆的男孩却说她有莫名的吸引力
很奇幻
李安吵着要出来了，她听见里面有人提了她的名字
门打开，外头没有人，李安奇怪的看了看时间，枳卿一向准时，这次怎么迟了，她掏出手机想要拨电话
枳卿的手机响了，她没有去管，不用看也知道是李安在催她，今天这个局，可以回去了
她刚刚在门口听见了他们的商议，有人要表白
她不知道是谁，但是她知道表白对象是她，里头人不多，她只听见了李安，徐润的声音，好像，还布置了现场
李安关门走的那一瞬，带出了里头飘着的栀子香，嗯，很走心
但是她不想去了，她知道结果，当面拒绝，比不去要让人难堪
枳卿站在二楼，看见了李安跑到了对面的公交站台，似是要去接她，她再次看了一眼包厢，里头男生听起来很害羞，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她没认出来
最后一眼，她离开了餐厅，走的小路，跟出来找人的徐润错开
最后，她给李安发去了信息
“临时有事，得回去一趟，对不起要失约了”
然后关机
她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路边等红绿灯，太阳有点晒，正好是晌午，这个日头，要是有躺椅放在树荫下乘凉多好
晃晃悠悠，不紧不慢，摇着蒲扇，那场景她好像见过，又好像没有
是了，是她想象的，和某人的午后时光
她摸了摸脸，泪水竟然不知不觉淌下
看来她真的不曾忘记
她想他了
枳卿心里漫过悲伤，像是身处泥泞，无法自拔
日光晃眼，她想起了那个成天戴墨镜的朋友
她还问过他，戴久了，鼻梁上会不会留下印子，那人给她摘下来看了，光洁的高鼻梁还让她羡慕过好一阵
想起这，她笑了一下，走在马路上，看见前面有个小孩跑向她的妈妈
绿灯在闪，得加紧走了
小女孩手里的玩具掉了，可她才走了一半，她反身回去捡，十字路口的拐角突然转来了一辆面包车！
枳卿心里一紧，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
她在狂奔
她朝着小孩用力跑去
她抱住了小孩，转身背对车
紧急刹车的刺耳声，小孩妈妈大声的惊呼，以及，砰的一声，她被重重撞在了地上的声音，全都像是放慢了一般落入她的耳朵
一清二楚
冲击力直接掀翻了她，毫无抵抗力，脆弱得像是曾经被她拎起来的小狗，惯性大到骨头像是已经撞碎了，身体却停不下来，头磕在了路边台阶上
滚了两圈才止住外力
她吃力睁开了眼睛，好疼。还好，小孩被她及时推开了
路人尖叫，小孩被吓哭了，她好像听见马路上的人都在往她这边走
阳光刺得她睁不开，好困
意识消散之际，她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小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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