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泉哥，你呢？
江泉陪徐瑞聪回宿舍，一路上，两人无言，彼此沉默，并排前行。
现在已经是冷冬时节，即使自己刻意放缓步调，徐瑞聪也只是勉强跟上，且越走越慢，额头也渗出薄薄汗珠。
“休息下！”江泉率先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徐瑞聪犹豫一下，拄着拐杖，慢慢坐下，接着伸直自己的腿，以便放松。
“拆了几个了？”江泉看着他的跟腱鞋，开口问道。
“拆了一个，”徐瑞聪确实累，擦擦额头的汗珠，“医生说不能急，恢复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江泉点头，不再搭话。
见他不说话，徐瑞聪突然有些着急。他知道，这么点距离，正常行走怎么会累，之所以休息，全是因为自己。
“我回校后，行动不方便，所以基本没怎么出门，”徐瑞聪有些急切的说，“我怕给别人添麻烦。”也是回学校后，由同宿舍的同学照顾自己，他更是明白，泉哥对自己有多好，有多么的体贴。
江泉不知道他说这些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只是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默默看着下面运动的学生。
“我能勉强单脚站立后，落下了许多的实验，所以，忙着补。”徐瑞聪低着头，双手插兜，继续说道，“教授能让我单独补，真的要谢谢廖教授，谢谢泉哥帮我说情。”
“嗯！”江泉用余光看一眼身旁的男孩，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所以我一直在忙，腿也不方便，所以，”徐瑞聪抬头，看着江泉的侧脸，微微笑着说，“我没有躲着泉哥，希望泉哥你，也不要再生气了！”
“你躲我？”江泉皱眉，收回目光，有些不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还有，我生气？我生什么气？”
“啊？没有吗？”这下轮到徐瑞聪不解，“可是，前天碰到小程哥，他，他说你因为我的离开，又突然躲你，所以你很生气啊！”
江泉的脸黑的不能再黑，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孩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啊！”看他的脸色，徐瑞聪就知道，自己被人诓了，再想到自己刚才的一番解释，脸瞬间红成一片，“小程哥！”咬牙蹦出名字，徐瑞聪握握自己的拳头，“也对，我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我离开，还是泉哥你赶走的，你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呢！”
江泉听着他的自嘲，看着他红透的脸，嘴唇掀动，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但是，”徐瑞聪抬起红晕未退的脸，双眼直视江泉，“泉哥，你没有躲我？”
“我躲你干什么？”江泉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而他也确实笑出来了。
“那你，”虽不是第一次见泉哥笑，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对徐瑞聪还是有冲击的。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对我那么体贴？又是同样的问题，徐瑞聪却问不出口。答案不重要，他怕他的问题出口，他们难得缓解的关系，又会烟消云散，舍不得，他不愿意。
“嗯？”见他只是呆呆的盯着自己，江泉忍不住发问，“我怎么？”
“那你不生气？”咽下心里的话，他顺口说道。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泉哥还愿意对自己好，自己想和泉哥好好相处。
“有什么好气的？”江泉摇摇头，觉得坐在这石凳上有点凉，便率先站起，“走吧，天凉了，再坐下去，要感冒了。”
徐瑞聪也发觉自己的屁股凉凉的，拄着拐杖站起。
“天气再冷下去，你说坐这么久，屁股会不会黏在上面起不来呀？”徐瑞聪身心愉悦，忍不住打趣。神经不再紧绷，外加坐的确实有点久，腿有点僵，徐瑞聪起身时，有一瞬间不稳，他还没用拐杖稳住身形，江泉已经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小心！”见他站稳，江泉便收回手。
“这个腿，不知道以后打球还有没有影响！”徐瑞聪笑笑，拄着拐杖向前走，“以后打球，泉哥，可要靠你了啊！”
“哼！”江泉冷冷一哼，“不会和你组队了！”
“啊？那你还要当我的对手？”徐瑞聪惊恐的看着他，“你这体型，你那打法，我另一条腿估计也会断吧！”
江泉看看他瘸着的腿，没说话。
“不过，你好意思欺负我吗？”徐瑞聪笑的有些奸诈，“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等你能正常走路再说吧！”
路程不长，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便到了徐瑞聪的宿舍楼下。
“上楼可以吗？”江泉问他。
“没问题！”徐瑞聪自豪的点点头，“双拐时都可以，更何况现在！”也许自己从泉哥那里搬走是正确的，自己明显变得更适应这双腿。
“瑞聪！”这是他们今天见面以来，江泉最严肃的一次，“你的腿，如果留下残缺，你能接受吗？”
原本还笑意盎然的徐瑞聪，突然不再说话。
见他这样，江泉有些心软，抬手揉揉他柔软的碎发。
“不要勉强自己！”江泉放下手，安慰他。“上去吧，我看着你。”
徐瑞聪抬起头，看看他，再次笑道。
“泉哥，我不会！”说完，他拄着拐离开。但他才走出两步，便有拄着拐回来。
“要我送你？”
徐瑞聪摇头。他不在意周边还有其他人，出声问道。
“泉哥，我如果真的瘸了，”徐瑞聪一双眼透亮，直愣愣的盯着江泉，“刚才那个女孩，会嫌弃我吗？”
“这个，你应该去问她！”江泉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见他欲言又止，似乎焦躁不安。“不用担心你的腿，你会和正常人一样行走。”说完，抬手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可徐瑞聪并没有安心，感受自己肩上的手，心里更是一阵焦躁。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徐瑞聪扭动肩膀，让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滑空。
江泉收回手，将手揣进衣兜，看着对面这个突然耍脾气的男孩。
“你真怕对方嫌弃你，就好好爱护自己。”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嫌弃？徐瑞聪心里一惊，突然大喊出声。
“泉哥，你呢？”当他急切地喊出口，见对方转身，徐瑞聪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什么样的问题。一张脸爆红，但心里却松了口气，感觉轻松很多。可还没轻松多久，又开始为还没听到的答案而揪心。
见他掀动嘴唇，似乎要回答，徐瑞聪一手拄着拐，另一只手大力的摆动。
“不不，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他红着脸为刚才的问题辩解，“我是说，是问，”问什么？你刚才到底识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江泉也不打断他，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回答。
“我，瘸了，”想到了！徐瑞聪抬头，直视江泉的眼，大声问道，“我瘸了，这样的服务员，你还要吗？”
江泉看他紧张捏住衣角的样子，突然就笑出声了。
“嗯，”江泉笑着点头，接着问，“扣工资，你还来吗？”
“当然！”徐瑞聪大声回应。虽然他们的对话那么正常，但他的脸仿佛要烧起来，一颗心更是砰砰跳个不停。
当宿舍阿姨探头探脑的看着他时，徐瑞聪强装镇定，继续开口道。
“等期末结束，我再去，再去，帮忙！”说完还不忘强调，“记得，给我开工资！”对，他只是需要一份兼职。
说完，也不等江泉回话，拄着拐杖转身离开。
看着他艰难爬楼梯的样子，耳里听着拐杖落地的声音，江泉的心跳，似乎与那拐杖声齐鸣，咚咚咚，狠狠的撞着自己的胸腔。
傻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说这些话时，又是什么表情？
直到徐瑞聪整个人消失在楼道，江泉拉拉自己的衣领，笑着离开。
小超市还是依旧忙碌有序，三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林琳和小程屈于江泉的淫威之下，尽职尽责，生活的也算有滋有味，有喜有忧。
而徐瑞聪却完全是另一种生活。徐瑞聪腿依旧不是很方便，加上请假期间，缺的实验太多，又临近期末，忙的不可开交，补实验和报告，忙着复习，整天不是实验室就是图书馆，一天24小时，恨不得掰成36小时，外加分身术，来面对这沉重如山的学习任务。而住院和在江泉家长的肉，居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部都消失不见，甚至比以前还瘦了。
江泉将手上的泡面递给腌达达的男学生，这已经是第二次来送给这些学生送泡面了。突然想起，那个走路还需要拐杖的人，是不是也是这样，靠着泡面度日？
掏出手机，快速的拨号，“嘟嘟”响了许久，就在江泉对方不会接的时候，手机被接起来了。
“喂，泉哥，咋啦？”
听着他似乎没多少精神的语气，江泉肯定他不是在睡觉，应该是太累所致。
“在哪里？”江泉沉声问道。
“图书馆！”
“什么时候结束？”江泉抬腿向停车的方向走去，“我去接你！”
对方似乎有些讶异，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有什么事吗？我，我最近很忙！”
想也知道，他旷了那么就的课，现在又临期末，又要补课，又要考试，怎么可能不忙。
“没事，”江泉坐上车，系上安全带，“待会儿，我给你送吃的过去。”
这次对方似乎更讶异，停隔的时间更长，久久才回答。
“好呀！”带着几分愉悦的声音，传入江泉的耳里。
江泉挂掉电话，才驾驶着车，向学校外驶去。
从这一天开始，徐瑞聪的一日三餐都由江泉给他送，顿顿丰富，吃的他心满意足，甚至良心有愧，虽然想补偿，除了给一点寥寥的伙食费，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后勤给力，虽然忙碌，但他依旧挺过来了，虽然好几科是低空飞过，但起码没挂，这让他差点喜极而泣。
这个不幸又幸运的大三第一学期，终于结束了。
“哇，瑞聪，你怎么来了？”见他拄着拐杖出现，林琳惊了一跳，“你怎么不让泉哥去接你？”
“林琳姐，你好呀！”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泉哥出去了，他不在，你失望啊？”小程搬过他以前经常躺的椅子，打开，让他享受难得的午后阳光。“你一个人下来，你还真是胆大！”
徐瑞聪坐下，晒着太阳，调整呼吸。说实话，他已经好久没走这么远了，确实是有点累。
“有什么好失望的？”
“嘴硬！”小程不再搭理他，整理货架去了。
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徐瑞聪坐着喘过气，休息好，站起身，来到柜台后，打算帮忙。
“别别，你坐着就好，”林琳双手扶着他的胳膊，打算将他带出柜台，“你腿不方便，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虽然知道林琳是好意，但他却也不想当个废人。
“我现在单拐了，我都从学校走下来了，收银我还是可以的，林琳姐，你不用这么紧张我！”
林琳还想拒绝，嘴还没张开，徐瑞聪便拄着拐杖，打算出去。
“那我去帮小程哥？”
“别别别，”林琳赶紧拉住他，“你，你居然变得这么滑！”让他去帮小程？这要是让泉哥知道了，他们俩不知道会遭什么灾。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出柜台，林琳整理货架，还得留神他是否能够胜任，直到确认他收银确实没问题后，才舒了一口气。
“坐一会儿，不用一直站着！”见没人客人，林琳搬出凳子，让他坐着休息。
徐瑞聪单脚站立确实容易累，即使左腿能点地，但也就仅仅能点地而已。确实需要坐下休息呢。
“瑞聪，你考完试了吧，这学期结束，有好久将见不到你了呢！”林琳做作的摸摸眼角，擦擦压根儿不存在的泪水。
“就是呀！泉哥该寂寞了！”小程收拾好东西，也站在柜台前，盯着他，感慨出声。
“你们说什么呢！”徐瑞聪皱着眉，有些脸黑的问。
“没人陪，当然寂寞了！”小程无视他的黑脸，继续道，“今年泉哥，估计真的只能一个人过年了哦！”
没人陪，一个人过年？
“就是呢，去年廖教授陪着他过年，但今年他们要去国外，唉~”林琳夸张的叹气，再忧伤的摇摇头。
“他不是，还有童欧吗？”没记错的话，那是他的表弟吧！
“童欧？”小程摆摆手，“最多年后回来陪陪他，今年，啧啧，估计更难！”
这么说来，泉哥还真是一个人跨年呀！想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那间空荡的房间，徐瑞聪心里一酸，似乎已经嗅到房里孤寂气味。
林琳和小程见他脸色有意，两人相视一眼，嘴角一翘，决定再扇扇风，让这把火烧起来。
“我们本来也想陪的，但是，我们的家人在等我们，”林琳似乎很难抉择，咬咬唇，“但过年，有家人陪，才幸福吧！”
泉哥父母早早就去世了，还是因为车祸，泉哥现在开车的态度也是受父母的影响，不要说家人陪，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他，他该多寂寞，多孤独，多落寞。
“泉哥这个好人，居然，居然这么可怜！”所说有些夸张了，但小程继续浇油。
徐瑞聪不满的瞪他一眼。两人一人一句，说了这么多，徐瑞聪也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你们，真是够了！”徐瑞聪有些无力的笑笑，“你们不就是希望我陪他过年吗？用不着这么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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