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是弱者
天气越来越冷，年味越来越浓。因为江泉的小超市主要营业对象是大学学生和周边的居民，学生一走，客流量便少了不少，还好是年关将近，他能提供的年货虽不多，但因为生意赶着年节，也和平时相差不大。
今天便是除夕，江泉昨晚就放了小程和林琳的假，检查一下店里的基本情况，见没有安全隐患，提起脚边的东西，锁了门，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他很少年节休息，最多也就除夕休息半天而已，但今年，他却提前关门，因为有个人在等他。
“泉哥~”徐瑞聪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着向他挥手，“好冷，你快点！”
徐瑞聪一早出现在店里，着实让他吓了一跳，在知道他居然是来陪自己过年的，他说不惊不暖那都是假的，但他更觉得他是在胡闹。
“过年，回去陪你的家人！”
“不用，爸妈有小弟，而且，他们知道我来陪你了，更没意见，”徐瑞聪拒绝，“还说，如果你能去我家过年，那就更好了！”看着他黑沉的脸，徐瑞聪的话语声越来越小。
见他局促，尴尬的站着，江泉终是没法再说任何让他回去的话。
“那些东西是带给我的？”江泉指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出声问道。
见他语气似乎缓和，并且关心地上的东西，徐瑞聪总算没那么尴尬，缓缓的点点头。
“谢了！”江泉知道，他腿脚不便，背着一堆东西，肯定不轻松，心里不禁一软，“下次不要拿这些了，你的腿~”
“没，大部分都是别人帮忙的！”徐瑞聪解释，看看自己的腿，苦笑道，“现在，我和个女人，不，比有些女人还弱！”
江泉再次皱眉，重重的拍拍他的肩。
“女人本就不是弱者，你也更无需妄自菲薄！”
“泉哥~”
“好了好了，”江泉笑笑，再安慰的拍拍他的肩，掏出车钥匙，递给他，“你既然都来了，我岂能怠慢客人？车里等我！”他还没开口，江泉就知道他大概要说什么，他收起笑容，语气也不禁有几分严厉，“外面冷，我也还有一会儿，听话，去休息！”
徐瑞聪原本有些尴尬，虽然自己过来陪泉哥，确实是他一厢情愿，自作主张，但他左思右想，赶在今年最后一班高铁，他最后还是来了。所以当他见到一张黑脸时，他难免有些忐忑，尴尬。但现在，这些担忧，全部一扫而空。
伸手拿过车钥匙，徐瑞聪整张脸如冬日暖阳。
“好呀！”
这一年，是他们两过的第一个春节。
徐瑞聪腿脚不便，简单的选购了食材，两人便回到江泉的小屋。徐瑞聪厨艺了得，但奈何腿实在难以支撑他，江泉为了他的人生安全和厨房安全，最后在徐瑞聪的指导下，做了顿年夜饭，两个人的饭菜虽不复杂，但江泉还是依旧忙出一身汗。上桌后，某人还挑三拣四，但却没想到，最后除了鱼，其他的几个菜，只剩汤羹。
如果不是图个“年年有余”的吉利，那条鱼，估计也被他吞进肚子了。
收拾好碗筷，江泉擦完手，徐瑞聪本想将腿从沙发上拿下放地上，给他挪个地方，江泉却毫不在意的靠着他的脚边便坐下了。
他坐的自然，徐瑞聪也就仅仅将腿叠起，给他挪出一个稍显宽阔的空间。
“好看吗？”江泉问着电视里的节目。
“春晚嘛，没什么新花样，看他就为了气氛！”徐瑞聪给出十分中肯的评价。
“嗯！”江泉向后靠去，背抵着他的脚，挪挪屁股，双手搭在靠背上，专心的看电视。
江泉的体温，似乎要灼烧徐瑞聪的脚。除夕夜，弥漫着幸福味道的夜晚。也许是受氛围的影响，徐瑞聪这么多年第一次再外面过年，没有任何家人相伴，只与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待在这几十平的空荡房间，除了电视里主持人或者音乐声，两人甚至没有交谈，但，他并没有觉得孤单，脚底传来的温度，温暖了他的全身。
“怎么了？”察觉背后的脚似乎扭动了几下，挠的他腰背痒痒的，江泉坐直身子，“压着你了？”
脚突然失去温度，徐瑞聪心里甚至有些不舍，忍不住蜷缩起脚趾。
“没有，只是，想活动下脚腕。”发现自己心里的想法，徐瑞聪突然感觉面颊有点发热。
江泉看看他，没有回答，只是恢复之前的动作，依旧认真的看电视，只是嘴角，线条放软，微微上翘。
见他继续躺回来，徐瑞聪眼里一热，却也不再乱动。也许是江泉看的太认真，他忍不住问道。
“泉哥，你喜欢看春晚？”
江泉摇摇头。
“那你看的那么认真？”
“我，已经有多久没看过春晚了？”江泉蹙眉想了想，“不记得了！”
“那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的？”问完，徐瑞聪就想抽自己嘴巴，扭扭自己的脚，他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别动！”受不了他挠自己的腰背，江泉伸手按住他的膝盖，背后的脚确实不再乱动后，他才抬起手，“日子照常过，只是，相约的人不一样而已。”
泉哥有人陪，往年并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他应该感到舒心，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陪他的，都是客人！
“泉哥，以后，我都来陪你过除夕！”徐瑞聪看着他的侧脸，双眼亮如黑夜的星辰。
江泉一怔，转头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眼里，不知什么时候，装下了自己的身影。
“好！”
徐瑞聪从没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除夕，千里迢迢奔着江泉而去，更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更不知道自己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许下的是什么样的承诺。他大三的第一学期，经历的事太多，不如意的事，不少，幸运的事，也有，而最幸运的事，他在这一年认识了江泉。
时间悄然流逝，也许最先开始，带着点朦胧好感，彼此试探着接触，却在日常的陪伴中，两颗心无声的靠近。
这一年，徐瑞聪大学即将毕业。
“实习，写论文，找工作，不累吗？”
“不累，就是忙，太忙了！”徐瑞聪早就扯掉领带，衬衫扣子也开了几颗，坐在凳子上，双腿大开，双臂大张，恨不得一个人独揽所有凉风。
“忙你还没事就往这儿跑？”小程白眼翻上天，“恋爱的酸臭味儿！”
“什么？”后面那句他嘟嘟囔囔，徐瑞聪没听清，“什么酸臭味儿？哪里？”
“你！”小程伸出手指指着他。
“我？”徐瑞聪抬起胳膊闻闻自己的腋下，再拉起自己的衬衣反复嗅，确定没有异味后，才抬头反驳，“我天天洗澡，衣服也是天天换，怎么可能酸臭！”差点以为，自己的汗臭味，随着凉风，飘到他鼻孔里了。
小程无力的拍拍额头。他觉得这个小子，有时候，就是个铁憨憨。
“没，没，没，是酸奶臭了！”
徐瑞聪虽然心有疑惑，因为酸奶一直被冰冻着，泉哥从来只卖新鲜的，怎么会臭呢！
“瑞聪？”江泉送完货回来，推开门就见徐瑞聪坐在电风扇前，对着吹，有些不满的抿着嘴角，“不要抱着风扇吹！”
闻言，徐瑞聪站起身，对着迎面而来的高大男人笑笑。
“泉哥，送货去了？”见他额头满是汗珠，T恤也微微汗湿，可见他确实怕热。这才刚入夏，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到那时不知道他怎么受的了。
“嗯，”江泉虽然热，却没放纵的去享受凉风，一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问他，“你不忙吗？”
“不忙！”
听到他的答案，小程一双白眼差点翻上天。
“是吗？”江泉侧身让小程从柜台后出来，自己再站到柜台后，那语气，显然是不信。
徐瑞聪嘿嘿一笑，知道他不信，却也没再开口。
“我帮忙整理货架，仓库需要我帮忙点货吗？小程哥？”
“不用不用，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下，”小程连连对他摆手，还讨好般的对江泉道，“是吧，泉哥？”
“嗯！”江泉再次擦擦额头的汗，抬头对徐瑞聪说，“晚上，酒吧有活动。”
“哇，真的？”徐瑞聪一下跳到柜台边，趴在柜台上，“那我可以参加？”
“嗯！”他不仅可以参加，老板甚至还特邀他。
“哇~”小程和林琳突然感叹，“泉哥，我们也想去！”
“不行，这次是老板的私人活动！”江泉一副完全没有商量的口气，拒绝了可怜巴巴的两人。
“那，我真的可以去？”一听是私人活动，徐瑞聪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去。
“可以！”江泉给出肯定答案。
得到答案，徐瑞聪心里有些美滋滋，甜腻腻的，因为，他和泉哥相识到现在，自己不仅融入了泉哥的生活圈，甚至有一部分还是只能自己才能触及的，那种自己有着泉哥独有部分的感觉，让他终于在小程哥和林琳姐面前有了独特的优势。
“好可怜~”小程和林琳同样一张失望悲戚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对徐瑞聪吐吐舌头。
“你们俩~”江泉好笑又好气，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酒吧，可两人却依旧提出要求，这明显只是为了激激徐瑞聪而已。
“好了，好了，我们闪，我们闪！”小程拍拍手，扯着嘴角嚷嚷。
“就是，这里哪还有我们的位置呢！”说着，林琳似乎快哭出来了。
江泉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泉哥，他们~”
“没事，不用管，”江泉知道他说不忙，肯定不是实话，所有忍不住劝他，“你如果太忙太累，不用去，我给老板说一声就行。”
“去，我去！”说的太急切，感觉更像是在抱怨，“我不忙，好吧，我忙！”徐瑞聪在江泉的注视下，不好说假话，“但我不累！”
“你的腿？”江泉不放心，再次确定。
“哎呀，泉哥，我的腿早就好了，跑几圈都不怕，你，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江泉冷冷的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徐瑞聪装作没看见，尴尬的笑笑。
“泉哥，谁让你那么啰嗦，我还以为，你不愿让我去呢！”
“没有！”江泉指指他身后，“你朋友来了！”
“谁？”徐瑞聪转头就见推门而进的周亮，后面则跟着梁梅。脸上的笑意一愣，随即变得疑惑。
“我猜你就在这儿！”这两天也许是要下雨的关系，天气格外闷热，空气都显得粘稠。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徐瑞聪随意抽过收银台旁的卫生纸，递给周亮，而周亮接过后，顺手又给了梁梅。
他们这样亲密而随意的动作，徐瑞聪见了不知多少次，早已习惯，或者说，早已不在乎，内心更是没有任何波澜。
“你手机打不通，来这里找你，概率比较高。”周亮接过江泉递来的水，自己留一瓶，一瓶给了梁梅，“谢谢泉哥！”因为徐瑞聪的原因，周亮慢慢也由以前的“老板”变为现在的“泉哥”！
“是有什么事吗？这么急？”
“当然有事啦！”周亮喝下一口常温水，水还没完全吞下，伴着口水和唾沫星子，喷了徐瑞聪一脸。
“喂！”徐瑞聪拿过纸巾，恼怒的抹下自己脸上的液体，“你他妈注意点，恶心！”
“哼！”周亮不以为意，“我可是给你带着好消息来了，待会你就该感谢我了，还嫌我恶心呀！”
抹干净脸上的水珠，想将纸巾扔进垃圾桶，但垃圾桶却在柜台后，这时一只手摊开，他看一眼手的主人，对方却默默低着头清点自己的清单。没多想，他将纸巾顺手放入那只宽大的手掌，而对方接过，随手将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好事？一定要是好事，否则，哼！”刚才那失礼的行为，他可不一定会原谅。
“是好事！”想想似乎也不一定是，他改口道，“绝对是个好机会，是关于你的~”
“周亮，我们出去告诉他吧！”梁梅突然打断他。
两人同时准头，不解的看着她。
“泉哥不是外人，不用瞒着他！”徐瑞聪皱眉，不满的看着她。
“对呀，梅梅，泉哥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会高兴的！”周亮摸摸自己女友的发顶。
看着两人傻愣愣的样子，梁梅不知道该说啥，只能看看柜台后的身影，不再说话。
“说吧！”周亮突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你不是在找工作吗？”周亮有些兴奋的道，“我即将入职的公司，你要不要考虑下？”
“嗯？”
“本来有个研究生成功了，但发现要跟生产线，他觉得太累，在签合同的前一刻反悔了，这个就空着了，我发现那研究生的专业和我们一样，实验操作还没你好，我就把你的简历送出去了，那边对你很满意，愿意给你个机会，怎样？我这个朋友还不错吧！”周亮一口气说完，简单明了便将整件事阐述清楚，最后，还不忘邀功。
能得到一个面试的机会，不管成不成功，徐瑞聪都应该高兴。周亮即将入职的公司，无论是从公司底蕴还是发展前景来看，都是一家十分不错的生物制药公司，如果不是过了招聘期，公司又需要新鲜血液，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能落在他这个应届毕业生身上！
即使跟的是生产线，他也愿意试一试。
可是！
他抬头看着柜台后的人，这个让他产生“可是”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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