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芒乍现,宝剑倒映湖面波光,反射似练月华,荡漾无尽冷意。
转瞬之间,亭中丝竹靡靡之音化作一片哭爹喊娘之声,朱砂软烟罗沾染血色,灯光映衬之下,愈发没了先前喜气洋洋的暖意,独剩无辜枉死的刀下亡魂,颈间鲜血为湖光平添三分潋滟。
剑风凌厉,似乎不需要触及皮肉就可以了结缇兰性命一般。
眼瞧剑光一寸一寸逼近,缇兰怔愣当场,眼神涣散呆若木鸡,仿佛瞬间三魂失了七魄,手足无措地呆立。
忽地眼前一黑,有人飞身上前,大力将缇兰扑倒在地。
缇兰闷哼一声,后背遭受撞击,却并不十分疼痛。
御林军趁此机会奋勇上前,将刺客悉数拿住。
缇兰这才来得及睁开双眼。
只见褚仲旭伏在她身上,面色惨白如纸,薄唇更甚,几乎半点血色不见。
殷红鲜血汨汨流淌,浸湿背后衣裳。
纵使玄色团龙密纹妆花常服很好地掩盖了血色,但是血腥之气浓重得缇兰几欲呕吐。
褚仲旭受伤不轻。
且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然不忘在缇兰背后垫上自己的手臂,以免她强烈冲击撞断肋骨。
可惜……
不知道他的手臂有没有伤了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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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仲旭发了好大一通火气。
他早年胡作非为,在民间声名狼藉,这些年来不少遭遇刺杀,眼下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这是头一遭,有人有组织有计划地或派遣或雇佣杀手,行刺后宫嫔妃。
所谓后宫嫔妃,明眼人皆瞧得出来,这次刺杀明摆着朝向注辇流落在外的王子皇孙。
这是何意?
这是不知谁人着意看不惯他褚仲旭的做派,所以拿他身边人开刀呢。
亦或是不知谁人以为只消缇兰姐弟一死,他这个皇帝身边便没了隐患。
然则……
他经历过紫簪身死,他亲眼瞧着心上人眸中光辉一点点消散,他亲身感受怀中人身躯一点点冰冷。
那人……
那人当真为他着想吗?
倘若那人当真希望他振作起来,倘若那人当真期盼他重振旗鼓,又怎么会觉得……
怎么会觉得他可以没了缇兰?
紫簪已死,他好不容易得到缇兰——不是作为一个睹物思人的替代品,而是作为他向往已久的光明。
自打紫簪死后,他似乎一并去了,三魂没了两魂,追随她一到去了阴曹地府。
他仿佛将自己埋入棺材,眼瞅着积年供奉的香灰几乎将他整个埋葬其中,眼瞧着棺木之内的空气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他安静地阖上双眼,打算就此了却残生。
可是,缇兰来了。
她手中红烛迸溅烛花,将狭小逼仄的陵寝墓穴照耀得亮如白昼。
她一下撞开上封的棺盖,新鲜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胸腔,褚仲旭再次感觉到心脏跳动的节奏。
她清冷。她愤慨。她倔强。她不屈。
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动人的美貌,然则比之她无双绝色更加动人的乃是她的一颗心脏。
他竟不知,这般小巧玲珑的身体里头竟然蕴含如此磅礴的力量。
他竟不知,如此纤细柔弱的躯壳之下竟然隐藏这般坚硬的傲骨。
她仿佛腊梅,昂首挺胸、傲雪凌霜。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宛如黄菊,直面秋风萧瑟。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
那样稳健,那样有力。
她的每次呼吸,分明细弱,奈何绵长,如同涓涓细流、流淌不息。
多少年了。
他头一次感觉到活着的滋味,他头一次感觉到胸腔中平稳搏动的心脏。
然而,竟然有人想要带走缇兰,想要将她从他身边夺去。
广袖之下褚仲旭握紧一双拳头。
不可能。
他不允许。
他绝对不会重蹈往日覆辙,他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瞧着缇兰死在他的面前,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任何手段夺走他的缇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