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霓所做何事?
她扪心自问。
云霓料及早晚一日长意即将找上门来,她不惧直面他的诘问。
累月经年,自打她呱呱坠地,甚至她尚未出生,她亏欠长意业已不知几何。
斗米养恩,石米养仇。
迄今,云霓早已自甘暴弃。
她亏欠长意的,今生怕是偿还不得了。如此,且待来世结草衔环、犬马为报罢。
云霓垂首,低眉顺眼、一言不发,亦如往昔她之于他跟前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的模样。
倘若长意有心报仇,倘若他执意杀她以报出卖之仇,她又该如何?
云霓一时不知所措。
捆仙索仍然紧紧束缚她一双玉足,假使长意下手,她恐怕无处可逃。
介时,唯有引颈受戮了……
可是云霓不想就死,她想要活着,哪怕苟且偷生,哪怕瓦全于世,她不愿直面死亡所致虚无钝痛,她唯恐黑白无常凶神恶煞的铁血手腕——
他们丝毫不顾亡者未竟心愿,只一味拿人去往阴曹地府投生转世罢了。
云霓不知自己何以如此清楚人死以后的遭遇。
她只是害怕。
她只是畏惧……
是以,她绞尽脑汁、费尽心力以逃一死,她卑鄙无耻、不仁不义但求苟活。
云霓抖若筛糠,她抬手护头,颤声嗫嚅:
云霓不……
不要杀我……
孰料,话音未落,长意已然迫不及待地打断:
长意不知,是不是?
长意你自然不知!
他厉喝,声嘶力竭:
长意这是双修,云霓。
长意岸上的生灵就是这般双修的。
云霓大惊失色。
双修。
双修么?
她复又埋首胸前。
原来,仙师日日前来乃是为了与她双修么?
云霓着实不知。
长意待她一向敬之如宾,她亦不知岸上的生灵究竟如何结伴。
只是,这倒见怪不怪了。
人云鲛人阴柔,用以双修可使修道之人阴阳调和、功力大增,难怪仙师将她桎梏在此。
不过,仙师如此修为,竟也需要这般下作手段来修炼么?
云霓微讶。
头上之人如鲠在喉。
她蓦地扬眸,只见长意泪如雨下。
鲛泪如同断了线了珠子夺眶而出,遇冷凝结,化作鲛珠。
大珠小珠落玉盘。
转瞬之间,坠落云霓足间的莹白鲛珠已然堆积成山。
鲛珠向来罕见,豆粒大小的一颗即价值连城。
长意却好像不要钱似的声泪俱下:
长意为什么?
长意为什么,云霓?
长意你可知唯独道侣之间才可双修……
他眼尾薄红,长睫染泪如同蝶翼落雪:
长意你将我当做什么?
他声声泣血。
长意你将我当做什么?
长意蓦地抬高声调,他暴起,歇斯底里以至额前青筋暴起,美绝容颜狰狞几许:
长意云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轻声细语,如同暴风雨一朝归于平静。
爱……
云霓不明。
她爱长意么?
何谓爱?何谓不爱?
她甘愿与他结为道侣以求自保……这算不算爱呢?
云霓前后纠结,长意仰天长笑。
他状若癫狂,一把紧箍云霓柔荑:
长意原来如此。
长意原来如此!
他咬牙切齿:
长意原来云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啊……
云霓花颜失色。
她不曾设防,玉手为长意禁锢,他用力之甚浑似筋骨皆断。
宁清什么爱也不爱?
适逢仙师归来。
云霓惊惧之至。
她唯恐长意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又知仙师虽然暴虐却暂且不舍她死,因此下意识地往他身后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