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冰肌玉骨几近透明。
然则,她并无白里透红的好气色。
相反,阿聆色如死灰,仿佛即将灰飞烟灭似的。
天启忙不迭地紧握她的双手,唯恐一不留神,眼前人便烟消云散一般。
他知晓,阿聆虚弱至此乃是因为积年苦修亏空了她的筋脉、透支了她的精力。
她本是凡人,血肉之躯。
短短三年光阴,她的修为突飞猛进,日新月异,眼下造诣竟是比之寻常小仙更加高深。
天启自责。
凡人不该如此急于求成地修炼,否则轻者筋脉寸断、爆体而亡,重者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怪他。
想要为上古替死,阿聆须是上仙的境界。
是以,天启逼迫她夜以继日地修炼。
难为无邪的少女还道是师尊一心为她着想,因而勤学苦练,昼夜不敢松懈。
天启举手,他想要抚摸少女鬓发。
旋即,他复又退缩。
他怎么有脸?
如今,他怎么有脸祈求她原谅?
她曾经那般信任他、依赖他,偏生他一门心思策划她的死亡——
为了所谓的意中人,为了渺小的众生。
天启迫使自己忘却。
他自怨自艾,以免回想起少女口中吐露的恶毒诅咒——尽管他本该如此。
她说怪他。
她说恨他。
不要紧。
都不要紧。
只消天启自责,只消他悔恨,只消他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阿聆不过怨恨他利用她,天启便觉长舒一气。
恨,起码好过不恨。
是不是?
只消他竭力补偿,只消他全心全意地付出,阿聆迟早会回心转意的。
她会原谅他的过失,好像从前千万次那样。
他复又如此诓骗自己。
也许……
只消天启尽力,她便会抛却过往,一心一意与他相处呢。
思及此处,天启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指腹摩挲她的手掌,他慢声细语:
天启阿聆昏迷了许久,不吃东西怎么行?
天启师尊去熬粥来,好不好?
天启从前阿聆最喜欢师尊下厨做的吃食了。
可惜,天启怠惰,几乎从未因此下厨。
少女置若罔闻。
她早已平静下来,不再歇斯底里地质问。
然而,她安静地抱腿蜷缩,脑袋深埋双膝之间,侧目出神,一双杏目空洞得几近虚无。
面如死灰,昔日伶俐的少女心灰意冷,了无生机恰似冰冷的尸骨。
天启意乱心慌。
他连声哄劝,她始终不发一言,仿佛失语。
天启那阿聆休息一会……
天启师尊去去就来,好不好?
言罢,他逃离似的直奔伙房。
天启手忙脚乱地添柴、生火。
忽然,他想起一事,心如刀绞。
他的府邸上下,唯独阿聆一个凡人。
神仙无须进食,可是凡人却少不了一日三餐。
阿聆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烧火做饭。
天启又甚少下厨。
所以,这些年,她是如何度过的?
心痛之际,外头喧嚣声起。
这声音十分熟悉……
天启心惊。
他来不及净手便急匆匆地冲出伙房,气势汹汹朝向来人厉声质问:
天启白玦,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