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雨荷的声音似雾一般缥缈,我忍着头晕睁开眼睛,才发觉轿子早就停下了。
雨荷见我醒了,便笑道:“小姐在宫里这几天定是太累了,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这才安心睡了。”
我应了一声,搭上雨荷的手,下了轿子。又给了轿夫赏银,这才进了家门。
父亲早已在大门口等候,见了我慌忙下跪。我也没拦他,直到礼数尽了,才虚扶他一下。
父女多日未见,若在普通人家,不说抱头痛哭,也是要嘘寒问暖;可我的父亲呢……一改之前的高傲模样,点头哈腰、极尽奉承。我看不下去,只推说身体不适,便带着雨荷回了院子。
“小姐,还有3天您就要入宫了,到时候就算想见老爷一面都难了,您现在又是何苦呢……”
我的视线一直未离开手中那本琴谱,见雨荷担忧,微微叹了口气:“他若是自己肯上进,父女间也不至于生疏至此,可是雨荷,他竟把自己的仕途压在一个女子身上,一心只想我在后宫中闯出一片天地,以此来铺他的官场路……”
雨荷还是没明白,我放下琴谱,握起她的手:“雨荷,这一月你陪我入宫,也因家室受了不少白眼,仅是宫外便这样,何况各个都是人精的皇宫?”
“而且咱们在宫内没有族亲帮衬,前朝也无大臣支持,仅凭我一人之力就想在后宫闯出一片天地,还要给父亲谋个一官半职,又有多难呀……”
“再退一步说,就算我搏了皇上垂怜,能给父亲谋个一官半职,但这两年他一直到处结交权贵子弟,逛青楼、喝花酒,之前学的圣贤书应早就忘净了,自己又没点本事,当上了官也会被贬;若真如此,贬官后他又如何自处?”
雨荷默然,又反握住我的手:“小姐还是念着老爷的。”
……
三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入宫的轿子便抬到了陶府门前。我跪在地上,听着太监宣读圣旨:
“陶凝接旨——”
我依言跪下,心中竞无一丝波澜。
“秀女陶凝,仪容肃恭,德行出众,柔嘉成性,淑慎持躬,故今册尔为选侍,充侍内廷,即刻入宫,不得有误,钦此——”
我早已在叩首时换上了一副讨厌又虚伪的面孔,此刻正含着笑意,高声谢恩:“嫔妾陶凝接旨,叩谢皇上隆恩——”
我的声音平稳中掺着一丝伪装的喜悦,而这喜悦背后藏着多少无奈,又有谁知道呢……
雨荷早就喜形于色,在我接旨那一刻后就掀开了轿子的门帘。
……
“陶选侍请进。”
李公公的语气非常客气,我不敢怠慢,进门前刻意停了一下让他先走。
“陶选侍真是客气,”李公公笑着,又说了些许客套话,“以后选侍若有事,大可去掖庭找杂家。”
我颔首:“公公客气。”接着又给雨荷一个眼神,笑道:“公公一路随侍也辛苦了,这些是我的一番心意,烦请公公笑纳。”
李公公接过荷包,毫不避讳地颠了几下,我一直在观察他的神色,手中的帕子不觉攥紧,看到他把荷包揣进袖子里,我才展颜一笑。
“陶选侍真是客气,”李公公笑着,又说了不少客套话,这才起身“时候不早,杂家便告退了。”
我缓缓起身:“李公公慢走。”
我直望着李公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仿若浑身力气都被抽离身体一般,突然跌坐在椅子上。
雨荷慌忙来扶我:“小姐何必对李公公那般客气呢,不过是个内监……”
我轻轻打了一下雨荷:“这话以后可不敢说了,在宫里处处都需留心,不一定哪句话就被人抓住把柄,以后切记谨言慎行,明白了吗?”
雨荷低着头,屋内仅点着一根红烛,我没看清她的神色,也不想看清:累了一天,到头来还要揣摩身边最亲近的人的心思,实在太累了,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
我看了眼窗外,把雨荷扶起来:“天色不早,我要歇息了,你陪了我一天,也快去睡吧。”
……
把雨荷劝去休息之后,我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在床上,却久久难眠。
“忘 忧 宫 凝 锦 居”我反复念叨这几个字,仿若把它们读熟了,就能把几个干巴巴的“字”变成我心里的所谓的“家”。
我就这样反复念叨着,也不知什么时候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