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雪来得猝不及防，凌晨就把整座城市裹成了白色。朱志鑫站在老旧居民楼的楼道里，指尖攥着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暖气管道里水流的咕噜声，混着楼下早点铺炸油条的香气，成了这个清晨唯一的暖意。
“真走啊？”苏新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朱志鑫回头时，看见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卫衣，头发乱糟糟的，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睡意——就像过去三年里，每个周末早晨，他趴在书桌前写题时，苏新皓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的样子。
“嗯，明天的火车。”朱志鑫把通知书塞进外套内袋，指尖碰到布料下硬硬的东西，是去年冬天苏新皓送他的那枚金属书签，上面刻着“鑫”字，笔画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省重点的实验班，我妈找了好多关系才……”
“我知道。”苏新皓打断他，走到窗边拉开条缝，冷风瞬间灌进来，吹得窗帘轻轻晃动。“挺好的，离你想去的大学近，以后不用再挤两个小时公交去补课了。”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奶糖，糖纸在昏暗的楼道里泛着浅蓝的光——是朱志鑫最喜欢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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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志鑫接过糖，指尖碰到苏新皓的手，冰凉的，像窗外的雪。他们就这样站着，没再说话，只有暖气管道里的水流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他们是在初三那年认识的。当时朱志鑫刚转来这个班，坐在最后一排，上课总盯着窗外发呆。苏新皓是班长，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过时，不小心把他桌上的物理练习册碰掉了。弯腰捡书时，苏新皓看见练习册封面上画着密密麻麻的吉他弦，指尖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碳粉——那是朱志鑫偷偷在草稿纸上画吉他时蹭上的。
“你也喜欢吉他？”苏新皓的声音带着点惊喜。朱志鑫抬头时，看见他眼里闪着光，像夏天傍晚落在操场栏杆上的夕阳。
从那以后，他们成了最要好的朋友。每天放学，苏新皓会陪朱志鑫绕远路去吉他行看那把黑色的民谣吉他，听他说以后要组乐队；周末早晨，朱志鑫会带着热乎的豆浆油条，敲开苏新皓家的门，和他一起趴在书桌前写题，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练习册上；冬天的晚上，他们会裹着同一件厚外套，在路灯下踩着雪走回家，苏新皓的手总揣在朱志鑫的口袋里，说“你手比我暖，借我捂捂”。
朱志鑫还记得，去年冬天的一个傍晚，他因为模拟考失利，躲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下哭。苏新皓找到他时，手里拿着杯热可可，还揣着颗奶糖。“哭什么啊？”苏新皓把热可可塞进他手里，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眼泪，“这次没考好，下次再补回来呗。你忘了？我们说好要一起考去市中心的高中，一起去看吉他演出的。”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看台下，听着风吹过栏杆的声音，苏新皓把耳机分给他一只，里面放着首温柔的民谣。“以后不管你去哪，”苏新皓的声音混着音乐，轻轻落在他耳边，“我都跟你一起。”
可现在，他们要分开了。
第二天清晨，朱志鑫拖着行李箱走到楼下时，看见苏新皓站在早点铺门口，手里拿着两杯热豆浆，还有两个肉包。“路上吃，火车上的东西不好吃。”苏新皓把豆浆塞进他手里，指尖碰到他的手腕，还是冰凉的。
“你怎么不多穿点？”朱志鑫皱了皱眉，想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却被苏新皓拦住了。
“不用，我一会儿就回家了。”苏新皓笑了笑，眼尾弯起来，像过去三年里的每一次一样。“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打电话，要是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
“知道了。”朱志鑫打断他，喉咙有点发紧。他不敢再看苏新皓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火车开动的时候，朱志鑫趴在窗户上，看见苏新皓站在月台上，穿着那件灰色卫衣，手里还攥着个东西——是那把他们一起在吉他行看了无数次的黑色民谣吉他的模型，是朱志鑫上个月生日时，苏新皓用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的。
火车越开越快，苏新皓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白色的雪地里。朱志鑫掏出那颗奶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却没压下心里的酸涩。他摸了摸外套内袋里的书签，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过去三年里，苏新皓的手揣在他口袋里的温度。
到了新学校后，朱志鑫每天都很忙。实验班的课程很难，作业堆得像小山，他常常要熬夜写题，偶尔闲下来时，会想起苏新皓趴在书桌前写题的样子，想起他递过来的热可可，想起他眼里的光。
他给苏新皓打过几次电话，可每次都没人接，只有冰冷的忙音，在耳边一遍遍地响着。后来，他收到了一封苏新皓寄来的信，信封上的字迹还是他熟悉的工整，只是边缘有点发皱，像是被水浸过。
信里没有太多的话，只有几行字：“我妈让我去外地的亲戚家上学了，这边的高中不好，她想让我换个环境。吉他模型你忘了带，我帮你收着，等以后见面了再给你。你要好好吃饭，别总熬夜写题，冬天记得多穿点，你的手总是很凉。”
信的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鑫”字，像他送朱志鑫的那枚书签上的字一样。
朱志鑫把信叠好，放进抽屉最底层，和那枚书签放在一起。他走到窗边，看见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和去年冬天一样，把整座城市裹成了白色。他想起苏新皓站在月台上的样子，想起他手里的热豆浆，想起他眼里的光。
后来，朱志鑫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大学，学了音乐专业，也组了乐队，有了一把和当年在吉他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黑色民谣吉他。每次演出结束后，他都会坐在后台，掏出那颗没吃完的奶糖——糖纸已经被磨得发白，甜味也早就散了，可他还是舍不得扔。
他再也没有收到过苏新皓的信，也没有再见过他。只是偶尔在冬天的晚上，他会想起那个穿着灰色卫衣的少年，想起他递过来的热可可，想起他眼里的光，想起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喜欢你”。
雪还在下，朱志鑫把吉他抱在怀里，指尖拨动琴弦，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散开。他想起苏新皓曾经说过，要和他一起去看吉他演出，要和他一起写首属于他们的歌。
只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整座城市裹成了白色，像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朱志鑫摸了摸抽屉里的信和书签，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冬天，苏新皓的手揣在他口袋里的温度。
原来有些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原来有些约定，只能永远停留在那个飘雪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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